第一章 筆與劍(第2/5頁)

考慮到現場的環境,拜占庭的使者們非常明智地放棄了用世俗的金錢誘惑聽眾,轉而營造出基督徒和諧友愛其樂融融的氛圍來打動聽眾。當然,他們的演講中也暗示了文化底蘊深厚的東方擁有大量財富,但是他們講話的絕大部分時間,都用來控訴東方基督徒被迫遭受的壓迫和折磨。他們繪聲繪色地說道,土耳其人已經打到君士坦丁堡的大門口。東方古老的基督教群落,例如“基督徒”這個詞的誕生地安條克,已經淹沒在了穆斯林的汪洋大海之中。伊斯蘭的大軍掌控了《啟示錄》(Book of Revelation)中提到的全部7個教會,再放任不管,西方世界很快也將受到威脅。最後,他們總結道,保護東方的兄弟手足,捍衛君士坦丁堡這個基督教文明的巨大堡壘,是所有品行優良的基督教騎士應當肩負的責任。

拜占庭使者的講話煽動力十足,而在烏爾班二世看來,這套理論大有可為之處。散會之後,他越過阿爾卑斯山脈(Alps)返回出生地法國。途中,一個宏偉而大膽的計劃開始在他腦海中成形。

教皇本人深知伊斯蘭教對西歐的威脅。公元9世紀時,羅馬自身都遭到過穆斯林的劫掠,入侵者還燒毀了部分聖彼得大教堂(St. Peter’s Basilica)。基督徒在北非的領地是聖奧古斯丁(St. Augustine)和其他一些具有影響力的神父的故鄉,而它們在伊斯蘭教的步步緊逼之下遭到吞並,基督徒控制的西班牙也已大半陷落。如果現在拜占庭再被征服,基督教世界就相當於被穆斯林全面包圍了。

一般情況下,國王或皇帝會拿起劍來捍衛基督教世界,但是眼下沒有合適的候選人。拜占庭皇帝的求援已經表明現在需要強有力的領袖,但在西方,有權威的王室實際上已經成了稀有物種。由於分封制度和日耳曼人把父親的遺產分給所有兒子的傳統,統治者的權威多數時候僅局限於自己的宮殿內。可以號召人們針對穆斯林的威脅發動反攻的,只有精神地位超然的教皇。

組建全基督徒的軍隊來采取軍事行動,這樣的計劃最早由烏爾班二世的前任格裏高利七世(Gregory Ⅶ)提出。他創造性地設想從西歐各國征兵,組建一支由他自己擔任首腦的隊伍。如此,他就能扮演當代摩西的角色,把上帝的子民從土耳其人的壓迫下解救出來,並將他信徒捍衛者的形象發揚光大。

格裏高利七世還沒來得及為這個夢想做些什麽就逝世了。烏爾班二世作為他的密友,如今就處在有能力讓它變為現實的位置上。171095年夏天,教皇在翻越阿爾卑斯山脈的路上反復思量,將它改造成了一個甚至連格裏高利也從未想象過的野心計劃。

烏爾班二世這次造訪法國,某種程度上算是返鄉。近60年前,他以沙蒂永的奧索(Odo of Châtillon)之名,誕生在法國東北部產酒地區香檳的一個貴族家庭,是家中的小兒子。然而,他這次回來的目的並不是重溫童年時期風景如畫的溪谷,而是解決多情的腓力一世出格的行為引發的問題。腓力一世愛上了安茹伯爵(Count of Anjou)的妻子,還完全沒有保密的謹慎意識。隨後,腓力一世又錯上加錯,可怕地對待自己的王後。她剛生下孩子,腓力就以她太胖了為由要求離婚,之後又誘拐了安茹伯爵夫人做自己的情婦。法國的主教屢次請求他把這位女士還給安茹伯爵,但都遭到拒絕,甚至連絕罰的威脅都不能動搖國王的想法。

為了處理這個局面和其他一些胡作非為的情況,烏爾班二世宣布於11月18日在法國中部奧弗涅(Auvergne)地區的克勒芒舉辦宗教大會。這次大會計劃持續10天,盡管出席者僅限於神職人員,讓好奇者有些失望,但他還宣布了一件不同尋常的事情:從第二天起到最後一天,當地的大教堂將對公眾開放,教皇屆時可能會發表重要講話。

這一公告取得了理想的效果,克勒芒周邊地區的百姓都蜂擁而來,迫切地想知道教皇會說什麽。盡管11月寒風凜冽,起初的會議也是例行公事地審判買賣聖職、出售教堂辦公室的罪行,宣布教士的婚姻,由世俗領袖任命主教,等等,但公眾的熱情卻持續高漲了整整一周。正如人們所料,教皇再次要求腓力一世交出情婦,並再次被拒絕,最後正式將腓力一世逐出教會。

到會議第九天,公眾的數量已經太過龐大,大教堂無法容納。所以人們在克勒芒東城門外的開闊地帶搭建了一個平台。完美策劃了這一壯觀場面的烏爾班二世站起身來,開始了發言。他接下來的講話真真切切地撼動了整個歐洲。

令人驚訝的是,我們無法確切得知他講了什麽。盡管現今存有當時的4份記載,其中一份的記載者還聲稱自己就在現場,但沒有一份逐字記錄了烏爾班二世的全部發言,它們都是在事件發生幾年後才寫下的。所以這些作者很有可能只是憑印象回憶了他們認為教皇“應該”說的話。無論如何,盡管細節差異很大,但這幾份記錄在講話的要點上達成了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