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筆與劍(第4/5頁)

海倫娜進一步挖掘,又發現了更多聖物,包括耶穌受難時十字架上的銘文和釘住他的4顆釘子。23她把這裏打掃幹凈,而她的兒子——第一位基督徒皇帝——在這裏修建了聖墓教堂。海倫娜的余生都在巴勒斯坦(Palestine)旅行,在所有還能辨認出的神聖遺跡上修建紀念教堂。皇室的舉動引發了朝聖的熱潮。不到一個世紀,就有超過200座修道院和宗教住所建立起來,為苦行贖罪的人提供幫助。

到公元4世紀末,把《聖經》翻譯成拉丁文的聖傑羅姆(St. Jerome)聲稱耶路撒冷散發著一種“精神能量”,並建議讀者去拜訪其他重要地點,例如耶穌成長的地點拿撒勒(Nazareth),出生的地點伯利恒,受洗的地點約旦河,將水變酒的地點迦拿(Cana)。24

朝聖的概念已經變得十分流行,朝聖者浩浩蕩蕩,給當地的修道士造成了很大的麻煩。聖傑羅姆到生命的晚期時,感覺自己有必要抑制這種概念,於是寫道:盡管朝聖可以讓基督徒的靈性修行變得圓滿,但對於獲取救贖而言,它並非不可或缺,無論在哪兒,人們都可以有美好的生活,真正重要的是品格與信仰。盡管如此,但聖傑羅姆本人的最後40年都在伯利恒度過,因此聖地對信徒的誘惑有增無減。

親身來到耶穌曾經行走過的地方,這可能是精神供奉的終極體現,但要實現這樣的朝聖十分困難。旅途耗時數月,花費驚人,朝聖者要有勇氣面對船只失事、土匪劫掠、氣候未知的危險,而沿途的居民往往也充滿敵意。如果他們一路平安抵達目的地,還需要獲得官方許可才能參觀聖地,在這個過程中,他們需要給穆斯林官員足夠的賄賂才能獲得網開一面的機會。此外,人生地不熟的外國朝聖者還會遭遇一些常見的困難:奸猾的商人、黑心的向導、天價的紀念品和糟糕的食宿。

朝聖之旅過於艱難,以至於它有時被用作懲罰的手段。那些罪行尤其嚴重的犯人,如殺人犯,會被要求在脖子上掛著兇器走路前去聖地。這也是一種標志,向其他朝聖者表明他們不是普通的信徒,應當被公眾唾棄。而在最極端的情況下,受罰者還要以最喪失體面的方式朝聖。正如英國詩人喬叟(Chaucer)所言:當一個人公開犯罪……(他必須)裸體或赤腳朝聖。毫不奇怪,這些懺悔者需要在沿途所有神殿獲得簽名,證明他們確實去過那裏。25

值得注意的是,耶路撒冷落入穆斯林的掌控並未影響朝聖的貿易。旅遊業是聖城的生命線。在短暫的迫害26之後,伊斯蘭世界的統治者迅速發現維持這條財路對他們而言最為有利。幾個世紀以來,他們與基督徒維持著微妙的平衡。為了讓神殿保持開放,讓朝聖者在城內獲得保護,基督教國家的統治者需要鼓勵朝聖,為了維護已有場所,還要向朝聖者贈送價值不菲的禮物。27

這種關系讓雙方都受益匪淺。金錢源源不斷地流入哈裏發的國庫,到10世紀早期,巴勒斯坦的基督徒地位實際上已經與之前基督教國家統治時期相差無幾。人口的流動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加頻繁。諾曼的公爵、英格蘭的王室,甚至恐怖的維京國王哈拉爾·哈德拉達(Harald Hardråda)都曾去耶路撒冷表達過自己的敬意。一位來到耶路撒冷的穆斯林甚至抱怨基督徒似乎已經完全控制了局面,簡直都找不到一個不是基督徒的醫生或一個不是猶太人的莊家了。28

在置身事外的觀察者看來,這種相對的平靜似乎會持續下去。地中海的兩大勢力阿拉伯帝國和拜占庭保持了良好的關系,局勢也相對穩定,還約定了永久國境線。不過,盡管基督徒的情況比較簡單,拜占庭永遠是聖地基督徒的保護者,但穆斯林的情況就復雜得多了。

伊斯蘭世界盡管從外面看起來鐵板一塊,但內部實際上分化嚴重。其中的主要矛盾存在於占少數的什葉派(Shi’ite)和占多數的遜尼派(Sunni)之間,這一矛盾幾乎和這個宗教本身一樣古老。29政治方面,遜尼派一直占據主導地位,坐擁首都巴格達,統治著巨大的阿拔斯王朝30。然而到了10世紀,遜尼派的哈裏發,即穆罕默德的繼承者,受制於幾個強大的首領,無法阻止對立的什葉派哈裏發在埃及建立王朝。

塞爾柱(Seljuk)土耳其人的到來,阻止了阿拔斯王朝繼續腐化。這是一個來自中亞大草原31的半遊牧民族。作為遜尼派的新信徒,塞爾柱人是狂熱的戰士,他們控制了巴格達,給衰微的阿拉伯帝國注入了新的能量。1071年,他們在曼齊克特的可怕戰役中擊潰了拜占庭軍隊,又在接下來6年內把什葉派建立的埃及法蒂瑪王朝(Fatimids)趕出了其之前侵占的敘利亞領土。1077年,土耳其人在巴勒斯坦劃定了一條脆弱的邊界線,將耶路撒冷掌握在手中。於是,幾個世紀以來的微妙平衡瞬間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