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荒謬進行曲(第2/4頁)

第一個,也是最為駭人的打擊在公元1054年降臨,嚴重地破壞了帝國與西方之間的聯系。這一年全面爆發的危機持續了數十年之久,也最終將帝國引入了戰爭的深淵。在基督教統一的表象之下,古老的羅馬帝國隱藏著深刻的分歧,東、西雙方已經陷入分裂境地達數世紀之久。在基督教會五大教區之中,東方擁有其中四個,長久以來紛爭不息使得教會的權力很難得到統一。君士坦丁堡牧首或許是最為接近權力中心的人,但他也是五位牧首中最為年輕的一位,安條克、亞歷山大城及耶路撒冷更為年長,也更加具有聲望的其他牧首不顧一切地捍衛著他們權力的獨立性。重要的決策通過公會議決定,一直以來都是如此,在會議上教會上下所有人都能夠自由表達自己的觀點。在西方,羅馬是唯一的主教區,羅馬教宗逐漸厭倦了來自東方的無休止的投機行為和異端邪說,因此逐漸開始自視為基督教世界的最高權力者。畢竟,難道不是耶穌基督本人“手執天堂之門的鑰匙”,將其交給聖伯多祿——世間的第一位教皇,同時教導他“我要將我的教會建在這磐石之上”的嗎?這是再清楚不過的了,按照東方人的觀點,教皇不僅僅是“平等者中的首席”,而且還是教會無可爭辯的領導者。

頑固的牧首米海爾·凱魯拉裏烏斯致函教皇利奧九世,並在信中稱呼對方為“兄弟”而非“聖父”,並且因為對方在《尼西亞信經》中添加了“和子說”(filioque)一詞而指責對方為叛徒猶大。這是一個相當古老——抑或過激的爭論,數代以來始終導致東西雙方無法達成統一。根據《信經》最為原始的版本基督教的核心文本,聖靈是由聖父而出。因此這一信條在過去的六個世紀之中一直延續下來,直到“filioque”一詞由西班牙教會添加至《信經》中,嘗試向他們信奉阿裏烏派的西哥特大領主強調基督自身的神性。誠然,東方的教會能夠理解西班牙教會添加的內容所體現的精神,畢竟,雙方曾經站在同一立場對抗阿裏烏派,但在他們看來,只有全體大公會議才有權力決定修改《信經》的內容,這種對《信經》的任意修改不啻邪惡的異端邪說,當教皇公開認可這一內容時,東方教會自然引起了軒然大波。130《聖經》經文大部分對三位一體的內容並無十分明確的記載,導致雙方的紛爭根本找不到合理的途徑去解決。東西雙方都堅持自己的立場,並且互不相讓,如今牧首寫給教皇的信件無疑徹底斷絕了教會統一的可能,雙方根深蒂固的分歧徹底暴露在整個世界面前。131

正在矛盾愈加激化的時刻,拜占庭皇帝君士坦丁九世邀請教皇派遣使節前來君士坦丁堡,商討關於軍事上雙方合作抗敵的大計。教皇接受了皇帝的邀請,但十分不幸的是,他選擇了一位極端反對希臘宗教禮儀的紅衣主教亨伯特作為自己的全權特使。亨伯特抵達了君士坦丁堡,做好了受到對方攻擊侮辱的準備,當他深深厭惡的牧首凱魯拉裏烏斯拒絕與他會面時,紅衣主教感到合適的時機來臨了。長期以來,亨伯特都深深厭惡這裏油膩的希臘食物、四面透風的建築以及寒酸的待客之道,他長久以來花了大量時間去嚴格矯正東方教會的習氣,例如,允許神職人員結婚,在聖餐儀式中使用發酵面餅,以及在大齋期之中食用肉類。當4月底傳來教皇去世的消息時,緊張氣氛進一步加劇,亨伯特曾經擁有的一部分權力就此遭到剝奪,這導致他的全部使命失去了意義。他要求與牧首進行一次會面,請求牧首能夠允許他踏上歸途,但凱魯拉裏烏斯斷然拒絕了他的要求,繼續令極度憤怒的亨伯特處於實質上的軟禁之下。兩個月內,這位教皇特使在君士坦丁堡暴跳如雷,然而到了1054年7月16日,他感到自己將會陷在困境中永無出頭之日,因此選擇徹底結束這一切。亨伯特前往聖索非亞大教堂,態度莊嚴地將一封絕罰(逐出教會)的公告放置在最高的祭壇之上。然後他轉過身,象征性地抖掉鞋上沾染的灰塵,離開了教堂,並發誓再也不會踏入此地一步。在如此情勢危急的時刻,這樣的舉動無疑會帶來悲劇性的後果,並且將會導致事態徹底僵化。基督教世界從此再也未能團結一致,而一位已經去世的教皇的代表的不滿對權力階級根本無法帶來多大的打擊。

幾星期之後,牧首便以牙還牙,召開公會議對西方予以同樣的絕罰處置。東西雙方都希望另一方能夠做出讓步,但此時已經太遲了——雙方的關系已經永遠地破裂,無法挽回。教皇堅持拉丁教會是“天主教的”或“普世教會”,而牧首則同一時刻做出正式聲明,宣稱希臘教會為“東正教的”或“真正教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