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恒河之約(第3/6頁)

這天晚上父親的房門不斷被人敲響,弄得他跑上跑下成了替補服務員。有人搞不懂那些亮閃閃的鍍金開關和水龍頭,結果出了許多洋相。悶墩驚慌失措地來找父親,說是把廁所弄壞了,父親連忙過去看,原來悶墩從未用過抽水馬桶,上完廁所不知道怎樣沖水,結果把馬桶手柄拉動了,“轟隆”一聲大水沖下來,嚇得他提起褲子就逃出房間來。

笑過一回之後,悶墩幹脆搬來睡在父親房間裏,父親忍不住把報復胡君的事講了。悶墩睜大眼睛好半天才說:“小哥子,我就看你和胡兄不對勁,原來是這麽回事啊。不過我也不好說什麽,總之就是‘三月三,打金丹’罷了。”

父親沒聽懂,悶墩解釋說:“四川古有‘金丹會’,與會人各顯本事去贏得姑娘芳心。”

父親聽出來悶墩並不站在他一方,心裏不大高興,氣鼓鼓地說:“難道你認為胡君還有理麽?”

悶墩誠心誠意地說:“小哥子,這種事情我說不好,但是人家姑娘的意思卻是頂要緊的。再說了,戀愛是兩廂情願的事,郎有情來妹有意,繡球入懷都是會長眼睛的。你年紀還小,我勸你還是不要為難胡兄。”

父親翻過身去不理悶墩,悶墩見鬧僵了,嘆口氣抱著被子回自己房間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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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爾各答不僅是印度最大的港口,也是盟軍物資的戰略集結地,凡是調往印緬前線的軍隊和物資武器都要在這裏登陸,因此在這座號稱“東方小紐約”的殖民地城市到處都是穿軍裝的英美大兵,呈現出一派畸形的繁華景象來。

一早起來虎頭就嚷嚷要去照相,上次在藍姆伽沒照成,大家都有些遺憾,加上來印度一年多除了封閉訓練和執行任務,他們還沒領略過南亞古國的人文風情,於是都齊聲贊同。父親看見悶墩把胡君也叫上了,雖然心中不樂意,但也不好說什麽,他們向酒店門口的侍者問了路,便興致勃勃往城裏走去。

加爾各答跟中國城市很相像,大街上人流如潮熙熙攘攘,雖然也有公共汽車和長著辮子的電車,但是牛車馬車更多。當地人說印度語,問路也聽不懂,只好一路往前趕。不過,總算見到了印度姑娘,只見她們皮膚黑黑的,鼻梁高挺,眼睛又大又圓,額頭上點著一顆櫻桃大小的朱砂紅痣,像極了中國寺廟的觀音娘娘。父親聽見胡君說:“佛教原本發源於天竺國,也就是今天的印度,《西遊記》講的唐僧師徒上西天取經就是到印度。難怪這裏的人個個長得都跟菩薩一樣,沒準那些菩薩說的還是印度話呢。”

照相師是個黑皮膚印度人,會說英語,他指揮大家站到一幅很大的布景跟前,然後按動快門挨個拍照。輪到虎頭時,他卻擰著脖子不肯服從指揮,弄得照相師一臉茫然,原來虎頭要照那種全副武裝的照片。可是照相師是個老百姓,他哪裏去弄這些鋼盔武器的道具行頭呢?拉扯一陣,最終虎頭還是嘟嘟囔囔地屈服了,閃光燈一亮,他人生中第一張紀念照產生了。

出了照相館,大家放松心情隨處亂逛。來到一處熱鬧街市,虎頭歡喜地說:“我看跟竅角沱集市也差不多。”

悶墩感慨道:“我真羨慕這些印度人,他們的國家沒有日本鬼子,也沒有飛機轟炸跑警報,人人都在享受和平的生活。”

印度的乞丐到處都是,一個披著麻布的老乞丐向他們伸手要錢,父親本來想掏點零錢給他,卻被虎頭擋住了。虎頭憤憤不平地說:“他擁有和平生活還不知足啊,憑什麽施舍給他?要給也得回國去給自己同胞。”

在一處燒烤攤上,胡君站住說:“考考你們,為什麽印度人吃飯都用右手,沒有人用左手?”

大家一看,印度人果然都用右手抓飯吃,呀呀嗚好奇地說:“難道還有什麽講究不成?”

其實胡君也回答不上來,他只是觀察細致而已,大家只好把問號揣在心裏。又往前走,但見一個印度人在表演做“飛餅”,他把一張面餅擀得極薄,然後舉在頭頂上飛快旋轉,跟雜耍“頂手帕”差不多。父親買了一張來分給眾人嘗,老林老江連聲說不如咱東北的雞蛋煎餅味道好,虎頭則爭辯說還是四川“韭菜雞蛋燙鍋皮(煎薄餅)”味道鮮美,悶墩悶聲悶氣地說,我們湖北有熱幹面,你們誰也比不了。正說得熱鬧,冷不防伸來一只手把虎頭手中的飛餅搶走了,大家一驚,再看搶東西的強盜卻是只老猴子。它不慌不忙地蹲在一根橫梁上津津有味地吃起來。虎頭撿個石頭要打它,被大家勸阻了,父親說:“別跟猴子一般見識,它畢竟是咱們老祖宗呢。”

不知道為什麽,城市大街小巷有許多牛,這些畜生不去耕田犁地,也不拉車幹活兒,反倒大模大樣地在馬路上遊逛,見了人也不躲避,來了車也不讓路,反倒是那些汽車行人紛紛繞開走。父親覺得納悶,難道這些牛沒有主人麽?一頭母牛橫臥在馬路中央,只顧翻著白眼曬太陽,虎頭剛才被猴子搶了飛餅,又看不慣牛的態度過於傲慢,就飛起一腳去踢它屁股,那畜生被踢痛了,“哞——”地嚎叫一聲倉皇逃走。虎頭得意地說:“看來印度人沒教過它怎麽遵守交通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