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3/3頁)

這個過渡角色的職責所在,主要就是挑選一個適當的趙氏子嗣正式繼承大統。

屈指算來,候選人倒是不缺。趙家的血脈在汴京城裏是沒的可找了,但在京畿之外卻大有人在。太祖後裔淮寧知府趙子崧、太宗宗室敦武郎趙叔向以及趙構的叔輩趙士、趙仲琮等人,目前均在臨近汴京的勤王兵馬之中,且或多或少地皆有角逐神器之意。其中意圖最為明顯的,是聚兵七千號稱五萬的趙叔向。就在孟太後垂簾聽政的同時,他的部隊已捷足先登進駐青城,並且搶占了南熏門。

雖然如此,孟太後經過全面衡量,最終鎖定的人選,卻是康王趙構。

因為,以宗系論,趙構的皇屬關系最近;以地位論,趙構現居的職位最高;以實力論,趙構掌握的兵馬最多。而且在此之前,許多官員和將領因見趙構日漸勢眾,已經在紛紛向其勸進。各方面的條件一擺,答案不言自明。既然趙構已呈獨占鰲頭之勢,孟太後何不送個順水人情,以使自己的晚年有個安穩著落呢?

當然,雖說是順水人情,孟太後的態度對趙構來說也是意義重大。有了孟太後的懿旨,趙構的面南稱孤才變得更加名正言順無可非議,先期占領汴京的趙叔向才得以被趙構扣上謀反的帽子公然剪除。

後來趙構對孟太後在關鍵時刻為他投下這關鍵性的一票,倒也很能知恩圖報。紹興三年,孟太後罹患風疾,趙構日夜守候親奉湯藥事若生母。孟太後病逝後,趙構以最高規格厚葬,將其尊謚為“昭慈聖獻皇太後”。

對於自家有幸黃袍加身,趙構心裏另外還有一個隱秘的感謝對象,那個人便是金太宗。如果沒有金軍的入侵,徽欽的北狩,大宋天下哪裏會輪到他這個一向不為父兄所看重的浪蕩九哥來坐。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個便宜他實在是撿得不小。不過,這種慶幸屬於趙構的絕對隱私,不可以稍泄於外。所以無論面對何人,只要一提起靖康之難,趙構永遠會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狀,熱淚會“情不自禁”地湧滿眼眶。而他面前的臣子或嬪妃,這時則必定會隨之涕泗橫流,以示被皇上念念不忘國仇家恨、時刻懸掛骨肉宗親的崇高情懷,感染和感動得一塌糊塗。

得知孟太後欲推舉趙構為帝,張邦昌暗嘆這個多年來大隱於市的老婆子果然是老謀深算頗識進退。趙構稱帝的優勢,張邦昌亦已覷得分明,因此他當即表示,堅決擁護孟太後的英明決定,雷厲風行地馬上遣使謝克家與趙構之娘舅韋淵一道前往濟州,向趙構奉上“大宋受命之寶”,拜請趙構早日回京正位。

王時雍、徐秉哲、吳開、莫儔、範瓊等一幫偽楚幹將,見狀懼恨得咬牙切齒,在心裏暗罵金人真是瞎了狗眼,當初怎麽就看中了這麽個吃裏爬外的混賬東西。但在表面上,他們卻也不得不效仿張邦昌,一個個做出一副迷途知返的模樣,“積極擁戴康王”的調門唱得比誰都高。眾官側目而視,無不嗤之以鼻。

數日後,謝克家、韋淵返京,回稟道康王以天下興亡為己任,已不辭艱辛慨然接受大寶,擬擇日在藝祖興王之地南京應天府登基,傳命張邦昌屆時率百官直接去應天府見駕。

張邦昌根據自己在擁立趙構這事中所起的作用,以及曾與趙構共入金營為質的那段患難之交,估計保住這條命應當問題不大,因而得到這個回音,他心裏比較踏實。他自信,只要是留得這條命在,一切便大有回旋余地。其實就任偽帝這件事,事是這麽個事,單看怎麽說了。世上有許多事,特別是政壇大事,從來就沒有絕對的是非可言,是黑是白全憑紅口白牙兩片嘴,這道理張邦昌再明白不過。目下只要能夾著尾巴渡過這一關,倘若時過境遷自己重新得勢,此事竟被說成是忍辱負重智鬥金虜的大義之舉,亦未可知。

浮想及此,張邦昌不禁發出自負的一笑。遍觀朝野,有此翻雲覆雨縱橫捭闔手段者能有幾人?王時雍那幫跳梁小醜差得遠了。

唯一讓人放心不下的,還是那個不通人情的李綱。不過如今趙構稱帝已成定局,若是趙構樂意高擡貴手,諒他區區一個李綱也折騰不出多大的風浪。對對對,目前的關鍵,就是如何在趙構面前把戲做足,促使趙構心甘情願地充當老夫的保護傘。

帶著這個問題,張邦昌又計議於呂好問。呂好問認為,僅僅遣使前往,態度尚欠誠懇。張邦昌深以為然,於是他決定,抓緊安排好汴京的留守事宜,然後偕全體偽宰執,搶在登基大典之前趕到應天府,當面向趙構負荊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