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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有限,但除了勉為其難地盡可能多做些征戰準備,李綱在出征前還是特意做了兩件事。

一件事是請旨處斬了原姚古帳下的裨將焦安節。

此前姚古、種師中聚集十萬大軍進援太原竟慘遭重創,焦安節負有首要責任。當時種師中部如約逼近太原,只待姚古兵至,協同進擊。豈料在會合地點等了一天多,姚古沒等來,卻等來了大批的金軍。這時傳來哨報,方知姚古在進軍途中偶遇小股金軍截擊,有人不知虛實即杯弓蛇影地妄傳前面的宋軍業已大敗,宗翰即將斷我後路。姚古信以為真,生怕陷入包圍,急令部隊速撤。另一路約定參戰的宋軍張景顥部聞聽姚古回師,亦驚恐退走。種師中待援無望,只能孤軍對敵,且戰且退。退至殺熊嶺,所部已不足百人。種師中身被四槍,力竭陣亡。金軍乘勝掩殺,在盤陀驛追上姚古。姚古部已是驚弓之鳥,將無戰心兵無鬥志一觸即潰,倉皇縮回隆德府後,再也不敢輕言出戰。原擬由滑州相機出擊的種師道,亦被迫放棄了預定的作戰計劃。宗翰因之得以騰出手腳,集中兵力猛攻太原。

事後查明,妄傳軍情的始作俑者,就是貪生怕死的焦安節。有詔召姚古還闕領罪,焦安節被同時押解回京。

李綱在這個時候升帳處斬焦安節,目的就是明軍令肅軍紀,樹軍威壯軍魂,表明此去有進無退的決心,激發將士們視死如歸的戰鬥意志。此舉效果顯著,不僅使部隊的士氣為之一振,就連各有司的後勤配合,也較以前主動了許多。負責辦差的大小官員皆兢兢業業起來,生怕被李綱抓住辮子,拉了去開刀祭旗。但也正由於此,李綱又招致了不少人的反感甚至憎恨。

另一件事是拜托許翰、孫傅、何栗等友人,在朝中努力堅持抗戰主張,避免國策發生動搖。正好許翰等人相約要為李綱餞行,他們便擇一處靜雅的酒樓,舉行了一場話別宴會。

在席間,李綱鄭重寄語諸友,朝廷的對敵策略始終搖擺不定,目下雖然言戰,態度並不堅決。金虜亡我之心不死,非戰不能保全社稷。而在朝廷政要中,多有苟且偷安者,屈膝乞和之議從未斷絕。萬一皇上為其左右,大宋江山危在旦夕。我李綱遠離京師,無法參與朝議,皆仰諸位鼎力為之了。另外,李綱性直口快,為政唯秉法度不知通融,有意無意間頗有開罪人之處,得罪了君子,還可解釋,得罪了小人,便種下了禍根。李綱走後,若有在背後挾私中傷者,還望諸位多為周全,以釋李綱後顧之憂。

見李綱如此肝膽相照誠摯相托,許翰等人都很感動,皆爽快地應承,朝中有他們在,諸事盡管放心,縱有小人興風作浪,絕不令其陰謀得逞。之後,他們慨然舉杯,預祝李綱征戰順利,早日凱旋。

李綱欣然致謝,擲地有聲地表示:“有諸位作為後盾,我李綱夫復何憂。李綱此去定當全力以赴奮勇殺敵,不惜肝腦塗地,報效吾土吾民。”

話雖這麽說,其實大家的心頭還是各有憂思。許翰等人的主戰態度始終如一,絕不會向主和派妥協退讓,在這一點上李綱是放心的。他不放心的是他們的政治經驗和政治能量。雖然在座的諸位,論品階都在從三品以上,論職務均居軍政中樞職,但他們身上的書生氣,卻皆較李綱更甚,與張邦昌之類的宦海油條周旋,顯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拜托他們頂住乞和逆流,委實是難為了他們,也很可能會影響到他們的仕途。然而除了這有限的幾個知音,李綱還能靠誰幫襯?

許翰等人的憂慮,則在於李綱的前途莫測。所謂馬到功成得勝返闕雲雲,不過是大家的良好願望。實則眾人心裏有數,解圍太原絕非易事。連能征善戰的宿將種師道尚難奏功,李綱焉得便能穩操勝券?倘若征戰失利,李綱該當何罪?即便往好處想,天佑李綱大功告成,他能否再回朝廷也是個問題。此番突然逼迫李綱掛帥,顯見得就是有人搗鬼。而李綱再三推辭不就,又嚴重地得罪了皇上。後來雖以李綱的低頭就範結束了爭執,但皇上對其心存芥蒂已在所難免。這便難保皇上不借此派他出征之機,索性將其置於邊陲。李綱是主戰派的核心人物,這是為大家所公認的。特別是李綱為了堅持原則敢於直言犯上的錚錚鐵骨,令許翰等皆自愧不如。如果李綱從此被排擠於外,朝廷中的政治力量對比必會嚴重傾斜,由此而導致的後果顯然將很不樂觀。

這些憂慮說也無益,何況在出征前夕,唉聲嘆氣很不吉利,所以大家都將它悶在腹中只字未提。但是眾人的心情卻不免籠罩著些許蒼涼,這便使得彼此間那些相互勉勵的贈言,塗上了一層頗有風蕭蕭兮易水寒意味的悲壯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