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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杜郵”是個古時地名,位於今之陜西鹹陽。當年秦國名將白起因遭猜忌,被秦昭王賜死於該地。聽許翰提到這個典故,李綱也不能不顧及後果,只好放棄爭辯,接旨受命。但是經此一番碰撞,李綱在趙桓心目中的斤兩,已然是大打折扣。張邦昌從旁察言觀色,竊喜這盤棋的走勢看好。

重任既已接下,就得盡力做好。但是要完成這項使命,卻是困難重重談何容易。

二月間宗翰用鎖城戰術困住太原,繞道南下,途中得知宗望撤軍,他雖未繼續挺進汴京,卻轉而拿下了隆德府等河東路的諸多城池。趙桓改弦更張下詔固守三鎮後,由種師道坐鎮滑州,姚古、種師中兩路出擊,曾一度順利得手,接連收復了隆德府、威勝軍、壽陽、榆次等地。但姚古、種師中在相約夾攻圍困太原之敵時,卻因姚古沒有按時趕到預定地點,而被金軍各個擊破。種師中陣亡於殺熊嶺,姚古大敗於盤陀驛。宋軍損失慘重,慌忙退縮回隆德府及平定軍,致使金軍在這一地區重獲控制權,太原之危則因此雪上加霜。在這種嚴峻狀況下,沒有充足的兵力,欲打破太原之圍,無異於癡人說夢。否則等不到趙桓臨陣易帥,種師道早就對宗翰動手了。

宋軍的戰鬥力遠不及金軍,要想戰勝金軍,首先要依靠兵力上的絕對優勢,這是老將種師道早就明了於胸的事。通過汴京保衛戰,李綱對此亦深有感觸。然而李綱卻根本不可能擁有這個優勢。宣撫司麾下的人馬不過兩萬之數,以這區區兩萬人馬去挑戰宗翰大軍,顯然不是對手。而就是這兩萬人馬,亦不能全歸李綱節制。這兩萬人馬分為五軍,由於河北發生勝捷軍叛亂事件,宣撫司左軍已被趙桓調去平叛;而其右軍,又被劃歸由唐恪所推薦的宣撫副使劉韋合統轄。五軍去其二,留在李綱手裏的兵員,便大約只剩了一萬兩千人。

更要命的是,這一萬兩千兵員大部分都沒有戰馬。李綱剛一就任便發現了這個不容忽視的問題。出征野戰比不得就地守城,戰馬的作用至關重要。更何況,金軍鐵騎之彪悍兇猛,本來便令宋軍難以望其項背。以現有的三五百騎與之交鋒,還不夠填金軍的牙縫。

情勢緊迫,別無他策,李綱只好啟奏趙桓,請求張榜速括都城之馬,給價償之,以為軍用。他估計在全城征購下來,湊出幾千匹馬還是辦得到的。征來的雖不是戰馬,總比沒有強。

趙桓起初點頭應允,倏爾卻變了卦。因為張邦昌夥同聶昌等進言,目下京師初定,尤以祥和為重。宣撫司遍城括馬,騷擾得人心慌亂,不利於靖國安民。趙桓現在最怕的就是亂,一聽亂字便頭疼,張邦昌等的這番奏言,又點中了他的穴門。於是開封府前剛剛張貼出去的動員括馬告示墨跡未幹,便又被禁止括馬的文榜覆蓋。李綱了解趙桓的秉性,不想與其再起爭執,唯發一嘆而已。

除了馬匹問題外,其他出征之所需亦是缺口甚大。趙桓給李綱指定的率部離京日期是六月二十二日,但是直到二十日,李綱列請朝廷籌措的軍費,才拿到了不足預算的五分之一。其他諸如糧草兵器及各類軍用物資,亦全都沒有辦齊。李綱對各部司辦事效率之低下態度之敷衍惱火透頂,他不得不一面加緊督催,一面奏請趙桓寬展行期。

已有成見在胸的趙桓,以為李綱是故意找借口拖延時間,提筆便怒責他“遷延不行,豈非抗命”,對李綱的不滿溢於言表。李綱實在是被擠對急了,他腦袋一熱,在具折詳陳不可倉促起兵理由的同時,將尚書右丞、知樞密院事及宣撫使告敕一股腦兒全交了上去,自稱不堪大任有負聖恩,請求皇上罷職治罪。在旁觀者看來,這就是明目張膽地以撂挑子要挾皇上的意思了。張邦昌等人幸災樂禍,暗忖這下子必定有好戲看。

然而面對李綱如此強硬的冒犯,趙桓這一回反倒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克制。內中之緣由,蓋因朱後的善言規勸。朱後在得知趙桓惱怒李綱的原因後,和風細雨地提醒了他兩點:第一,如果李綱所奏情況屬實,那麽他不肯草率出兵,是不是應當視為對朝廷高度負責、對皇上忠心耿耿的表現?第二,倘若棄置李綱不用,其職擬以何人替代?

趙桓冷靜下來考慮,不能不承認朱後提醒得有理。小不忍則亂大謀,起碼在目前,李綱還是個用得著的人,解圍太原若不以其為帥,暫時確無其他合適的人選。至於他乞展行期,看來亦非托詞;否則他的態度絕不敢那麽強硬。這個人凡事過於較真兒,這臭毛病固然討厭,但是應當承認其出發點一般來說還是好的。

想通了這一點,趙桓不但沒發雷霆之怒,反而以相當寬宏大度之態,將李綱上交的告敕悉予封還,同意他展緩行期三日,允諾詔調天下兵馬以為後援,還兩次賜宴李綱於紫宸殿和瓊林苑,並賜其以玉束帶、牙簡等物。這樣一弄,倒弄得李綱誠惶誠恐、不勝慚愧起來。展期三日其實解決不了多少問題,但他不便再請推延,只能提出,希望在出征之後,朝廷能保證他的背後“無沮難,無謗讒,無錢糧不足之患”。趙桓滿口答應,說這一切都不是問題。於是乃定援晉大軍於六月二十五日開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