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2/4頁)

他的主意,就是要抓住二月五日的大請願做文章。

二月五日張邦昌尚在金營,沒有目睹請願實況,但當時數萬之眾圍困皇城的激烈場面,他回京之後卻是聽人作了繪聲繪色的描述。那場震撼京師的大請願將朝廷整治得狼狽透頂顏面掃盡,趙桓不可能不對此奇恥大辱耿耿於懷。如果能坐實請願運動系李綱蓄意挑動,那麽李綱的官運也就走到了盡頭。唐恪在酒席上不過是心懷不滿地隨口一說,張邦昌卻是聽者有心大受啟發。他暗道:這真乃是一語點醒夢中人,有現成的突破口擺在那裏,我如何早沒想到呢?

那場大請願會是李綱挑動起來的嗎?張邦昌幾乎不用查訪便可斷定,絕對不會。他心裏清楚,李綱根本就不是那種人,也絕不會有那種心機和膽子。不過這沒關系,那事不是他幹的,可以硬說是他幹的,只要有人出面指證就行。沒有真證人,設法弄個假證人便是了。到時候將言之鑿鑿簽字畫押的證詞往皇上那裏一送,是真是假誰能辨得清?皇上即便不全信,起碼要生三分疑。皇上一生疑,事情就好辦了。彼時自有唐恪、聶昌之輩聞風而動借題發揮,口誅筆伐群起攻訐。有道是三人成虎,如此四面夾擊,何愁罪名不立!

應當承認,這是個下作的損招,上不得台面泄不得天機,所以不能與人共謀,只可獨自操作。

那麽,這說明他張子能是個無恥的小人嗎?非也非也,大非其然!有史以來成大事者,有幾個沒玩過卑鄙把戲?遠的不講,就說這趙宋王朝吧,太祖皇帝炮制了個陳橋兵變,太宗皇帝留下了個燭影斧聲,鬼才曉得在那背後隱藏了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可是這又怎麽了?這對太祖太宗成為雄霸九州的千古一帝有妨礙嗎?一點沒有。與這些偉岸的人物相比,他張子能略動這點手腳,實在是小意思。

宴罷回府,張邦昌順著這條思路,在書房裏踱來踱去又慎重考慮了一番,便下定了動手的決心。

接下來的問題是選擇幫手。

事情須由他獨自操作,並不是說他要親自出馬。制造偽證這步棋他不能染指,是需要一個心腹替他去走的。委派何人為妥呢?他想到了他那個遠房外甥危國祥。危國祥能在汴京城裏混事,全仗著有他張邦昌,巴不得有機會為他這個位高權重的表舅效犬馬之勞。這廝身上五毒俱全惡習不少,張邦昌對此頗看不上眼,認定他不會有什麽大出息,然而他亦有人所不及之處,他腦筋活絡膽大心狠結交廣泛,在下層圈子裏頗有勢力。而且,這廝還與李綱結下過梁子。綜合這些條件想來,這危國祥便無疑是最適宜最可靠的人選了。於是張邦昌次日便差人將危國祥喚到府裏,關起門來向其面授了機宜。

張邦昌當然不會把話說白,他只是含蓄地說,二月五日那場請願,有傳聞說是被李綱挑唆起來的。此事含糊不得,倘若果如其然,便有謀反之嫌。我作為朝廷大臣,理當澄清此事。你可留心查訪有關情況,為我提供些確鑿線索。

危國祥果然是乖巧無比一點就透,馬上便心領神會了張邦昌的意圖。承辦此事一來可取悅表舅,二來可報復李綱,一箭雙雕何樂不為?他當即拍著胸脯讓表舅放心,說:“這件事我一定要查他個水落石出,請願系受何人挑唆,到時候咱拿證據說話。”張邦昌滿意地點點頭,又嚴肅地叮囑他,茲事體大,務必保密。危國祥會意道:“國祥省得,自會謹慎行事妥善料理。”

危國祥原以為物色幾個人出面指證李綱是手到擒來的事,誰知著手一做還真沒那麽容易。他先是找了幾個比較可靠的狐朋狗黨,後又找了幾個家境困苦的百姓,結果卻一個也不曾落實。前者是因為擔心假如扳不倒李綱,到頭來反而成了誣陷李綱的替罪羊,都支支吾吾推諉說,我等皆未參加請願,難說背後有何人指使,捕風捉影不足為據,危哥還是從請願者中查找證人為宜。出於種種利害關系,危國祥是不便因此便與這些人翻臉的。而後者,在聽懂了危國祥的用意後,不管他如何威逼利誘,都堅決表示從未受過什麽人挑唆,他們不過是到宣德門前看了看熱鬧,其余一概不知,不能胡說八道。危國祥南墻碰壁,雖然惱火,卻怕逼急了他們,將事情張揚出去,壞了張邦昌的大事,也不敢隨意地收拾這些百姓。

危國祥一時有點一籌莫展,只好回過頭來再找他那幫所謂的弟兄。他吹胡子瞪眼地說,挑唆請願這樁大案本捕頭必須偵破,出面指證李綱的人必須得有。你等既是做不了證,那便給我尋一個能做證的人出來。

狐朋狗黨們平日仰仗危國祥處甚多,見大哥為此發了怒,不能不積極地替他想辦法。這麽群策群力挖空心思地一想,還真讓他們想出來了一個人。這個人,便是在汴京保衛戰中被誤斬的禁軍副軍馬使冷鐵心的妹妹冷鐵雲。他們說,冷鐵心雖是按戰死將士的待遇予以安葬的,但其是在李綱督戰衛州門時被誅,這個實情不可能被完全封鎖。抓住這一條,便足可發揮利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