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2/4頁)

李綱的行政能力和才學膽識都比他強,這一點張邦昌無可否認。但李綱並不是處處皆勝於他,李綱也有弱點,其弱點就在於他的城府不夠深,防人意識比較差,為人處世亦欠圓滑。至於邀取聖悅和籠絡朋黨的技巧,就更是一竅不通。進行宦海搏擊,這些弱點都很要命。從長遠看,這種人的失寵是必然的。所以對於運用權術排擠掉李綱,張邦昌還是有信心的。不過,心急吃不得熱豆腐,辦這事須得待機而動就縫下蛆。

朝堂爭鋒,獲取皇上的寵信是必不可少的基礎條件。李綱把太上皇勸回汴京,博得龍心大悅,算是讓他占了個先機。張邦昌就琢磨,自己也得做點與之相匹配的事,以加重在皇上心目中的砝碼。這事自然須投皇上之所好,在這個方面的能耐,他就遠較李綱為強了。

他看出趙桓目前最大的心病就是擔心皇位不穩,即使趙佶回歸了汴京,趙桓亦未必真正放心得下。那麽適時地向趙桓進獻鞏固皇位之策,想必會很受賞識。由此出發他考慮了兩條建議,一條是提請皇上早立太子,以確保大統牢固穩定;再一條就是更換龍德宮侍從,以便皇上對宮裏的動靜進行掌控。

在向趙桓進言時,張邦昌聯合了門下侍郎耿南仲。耿南仲原為東宮輔臣,本以為憑著與趙桓的淵源關系,新朝建立後能夠扶搖直上。豈料吳敏、李綱等越次升遷,職位反列其上,這讓他很不舒服。特別是對於原屬無名之輩的李綱的平步青雲,他內心的不平更甚,因而在感情上他自然便靠攏了平素與李綱意見相左的大臣一方。張邦昌認為他在東宮服侍儲君十年的歷史不可忽視,有意拉他做個同黨,耿南仲亦正想方設法去拍趙桓的馬屁,因此兩個人就一拍即合了。

正如張邦昌所料,這兩條建議很受趙桓贊賞。

對於趙佶是否能如其所雲,從此老老實實安居後宮不涉朝政,趙桓果然存在疑慮。這樣的保證,早在趙佶禪位時便親口做過,事實證明他沒有信守諾言。有此例在先,這一次的保證又有多大可信度?萬一哪天趙佶不甘寂寞故態復萌,或者某些心懷不軌的舊臣蓄意唆使其向朝廷發難,將以何策處之?他正為這個問題撓頭,張邦昌的點子不期而至,這便正中下懷。

聽了張邦昌、耿南仲的奏言,趙桓非常高興,認為其議既目光長遠又切實可行,未雨綢繆防患未然,可算是保障社稷長治久安的善策良謀,當即全盤接納。考慮到冊立太子事關重大,總得有點輿論準備,他覺得這事以緩些時日再動為妥。而更換龍德宮侍從,則純屬皇宮內務,在趙桓看來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可說辦就辦。

於是趙桓便指派殿前都指揮使王宗楚會同內府有關司監,趕在趙佶返京之前速辦了這件事。他甚至舉一反三,索性將鄭太後所居寧德宮的侍從也統統做了更換。此事動靜不大,且與朝臣無幹,所以李綱毫不知情。

鄭太後對身邊的侍從突然被更換雖然亦覺不解和不快,但她這個人心寬性溫,適應性也較強,見新換來的宮婢太監等一個個都中規中矩有模有樣,手腳利落做事勤謹,方方面面皆服侍得體貼周到,只道是皇上此舉完全是出於一片善意,也便未出什麽異議。

趙桓以為趙佶的態度亦大抵會如此。他知道他這位父皇喜好女色,還特地吩咐王宗楚多為龍德宮選派了一批秀麗可人的妙齡嬌娃,以備其不時之需。“朕處心積慮地將父皇你侍奉得無微不至到這步田地,你還能有什麽不滿什麽怨言?”趙桓也估計到趙佶可能會有暫時的不適應,但他想那點不適應應當會很快地被安逸的生活所消融。趙佶對此事居然產生如此強烈的抵觸情緒,是他壓根不曾料到的。

趙佶怒摜了茶盅,憤猶未釋,他連罵幾聲“真正豈有此理簡直欺人太甚”,便臉紅脖子粗地呼人備轎,欲前往福寧殿找趙桓質問。張迪連忙張開雙手將他攔下,勸他萬勿沖動,務必三思後行。張迪說,就憑王宗楚那狗才,便是借給他一百個膽兒,他也不敢如此頂撞太上皇,其所恃者乃聖意也。而皇上既有此舉,必是事出有因。往好裏想,這是皇上對太上皇的刻意關懷;往多心處想,則是皇上對太上皇有提防之心。無論皇上是出於何意,這樣挾怒而往,只會把關系搞僵。太上皇與皇上嫌隙初解,當以和睦為重。倘若兩宮齟齬再起,實於太上皇百無一利。

趙佶憤憤地說,我何嘗不想和睦,我什麽條件都不提就回來,就是為了和睦。但和睦不是我一人之事,我也不能為了和睦,凡事便忍氣吞聲逆來順受。如果我連這點小事都說不得,那所謂和睦從何談起!

張迪款言諫道,此事雖小,處置失當亦可造成大誤會。京師不比揚州,言行尤須慎重。太上皇有話要說,也得講究個時機和方式。太上皇胸闊如川,何妨忍耐幾日,待皇上過來探視時,再婉言提及此事,似乎較為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