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4/4頁)

但是這些不快趙佶都忍下了,他不想因為計較這些枝節問題而破壞了雙方的興致。既然趙桓樂意這樣,那就給他個面子罷了。可是接下來的情形,卻使得他再也無法容忍。

那情形是酒過三巡後趙佶才注意到的。宴席選用的酒名為仙醪,此乃京師名酒,是趙佶根據趙桓的喜好刻意指定的一個品種。然而在飲酒時趙佶發現,雖然做了幾次舉杯的動作,趙桓的杯中之物其實一滴未動。他感到這個現象有點不對勁,便開始留意觀察。這一留意觀察,便有了進一步的發現。他看出來趙桓吃菜也有名堂。餐桌上的珍奇饈饌種類繁多琳瑯滿目,而趙桓卻不輕易下箸,必是王宗楚或耿南仲先品嘗過某道菜,並以目示意之後,趙桓才去動那道菜。王、耿二人沒嘗過的菜,趙桓絕對不去碰它。

這個門道一經窺破,趙佶的心像是被鋼針猛刺了一下。

錐心的劇痛令趙佶的目光敏銳起來,他緊接著又看出,趙桓今天的著裝顯得呆板臃腫,細觀其形,可知那龍袍裏面是套了鎧甲。趙佶恍然大悟,趙桓今天帶著侍衛入宮,命臣屬陪飲等一切安排,都是為了防備他趙佶的暗算!

真是愚不可及!趙佶不禁在心裏苦笑,龍德宮裏全都換上了你的人,我的一舉一動都處在了你的監視之下,我還能對你做什麽手腳?況且我又何嘗對你動過一絲邪念?你把你的父皇想成什麽人了?趙佶思一千想一萬,也絕沒想到趙桓對他的猜忌已經到了如此陰暗卑劣的程度。我竟然還幻想與他搞什麽坦誠相待以心換心,可笑復可恨,無過此甚哉!彼既絕情若此,還有何話可談!

一時間趙佶心寒齒冷悲憤填膺,全身像打擺子似的抖個不停。這宴殿裏他是一刻也坐不得了,再延續片刻,他極有可能怒不可遏地一腳將面前的餐桌踹個仰面朝天。

為了不致因控制不住而過度失態,他強忍住淚水,將酒杯往桌面上重重地一撴,鐵青著臉說了一句“本道君身體不適,不能奉陪,諸卿請自便”,就忽地噙怒起身,拂袖而去。

眾人不知底裏,驟見太上皇憤然離席,皆面面相覷驚愕不已。

趙桓被趙佶突然扔在那裏,陡然一怔之後,不禁大為光火。他沉著臉冷笑道:“看來太上皇確實病得不輕,那就不叨擾了。”說罷一摔筷子也霍地立起,怒聲喝道,“都愣著做什麽,還不快與朕起駕回宮!”

一場精心籌劃的合歡宴,就這樣在劍拔弩張的氣氛中宣告結束。

張迪見狀叫苦不叠,不知該勸誰好,只好誰也不勸了。他從今天的狀況中已窺看分明,太上皇與皇上的公開翻臉根本無法避免,即便今天不翻,總有一天得翻,這是任何人也奈何不了的事。除非趙佶心甘情願地認可,他就是趙桓的三孫子。而且這三孫子還必得是愚蠢如豬,除了吃喝屙撒發情配種外,概無所思所求。

既已撕破臉皮,趙桓也就不再顧忌許多,索性馬上就議立太子。李綱認為眼下國事紛雜,百廢待興,議立太子非當其時,奏請緩議。但在以張邦昌為首的眾多大臣的一片擁護聲中,他的建議被置如棄履。時隔不久,趙桓便如願以償地讓他年僅九歲的兒子趙諶入居了東宮。

辦成了這件事,趙桓很滿意,張邦昌也很得意,他自謂促成此事者當以他居首功,而這個功勞的分量,應當是不在李綱堅守汴京以及勸歸太上皇之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