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2/4頁)

李綱與索天雄純屬萍水相逢,相識的時間只有兩個來月,其間接觸的次數屈指可數。以李綱日理萬機之繁忙,應對人員之眾多,對於一個與其僅有數面之交而且社會地位懸殊的平頭百姓,一般來說應當不會留下什麽特別印象。但是這個索天雄卻不同。他不僅給李綱留下了鮮明的印象,那印象還很不尋常。

那種不尋常,並非出於索天雄的刻意為之,而是從他的言談舉止氣質風骨中自然透露出來的。通過與索天雄打過的有限的幾次交道,李綱明顯地感到,這個人不僅豪爽仗義武藝超群,思維縝密行事穩健,胸有韜略膽識過人,而且還富有一種特殊的感召力,是屬於那種登高一呼應者雲集式的人物。以李綱的目光判斷,此人恐不止是個將才,經過一定的歷練,委其執掌一方帥印,估計亦可遊刃有余。

草履布衣中竟會有這等奇才嗎?這個評價是否過於誇張啦?那可未必。古時的韓信、孔明,出身皆微不足道,被不拘一格委以重任後,均大顯身手創建了偉業。中華大地藏龍臥虎不計其數,只不過是多半無緣出山而不為人知罷了。目下國難未已,正是用人之際,京城解嚴後所有的市民武裝俱已遣散,徒令這樣一條蛟龍潛臥民間實在可惜,應當讓他繼續發揮才能為國效力才是。

當然,依照朝廷的授官制度,沒有直接對一介平民委以軍職的道理。但是亂世不可循常規,英雄何須論出身。這就需要動用一下手中的這點職權了。李綱思量他雖不直接掌兵,但在這事上說句話還是管用的。既然一些州府級別的官職都能用錢買到,我為朝廷選擇良將,采用一點非常手段又有何不可。

主意打定,李綱便差甘雲去請索天雄到西府來一敘。

按李綱的估計,他將此想法對索天雄一提,索天雄肯定會欣然諾之。因為,首先,索天雄顯然是個深明民族大義之人,以往他是懷才不遇報國無門,現在給他提供了用武之地,他當然應是求之不得。其次,李綱準備將他直接委任為禁軍統制,統制屬於中級軍職,位在統領之上,可以獨領一軍,其俸祿也比較可觀。而且此職距都統只有一步之遙,一俟立有軍功,即可步入高級武將行列,前程可謂遠大。可以說無論於公於私,此事對索天雄來說,都是件顯而易見的好事。

然而讓李綱意外的是,索天雄聽他表明意思,稍作沉吟,很誠懇地謝過他的器重之後,即十分明朗地謝絕了這事。

索天雄據以推托的理由有二:其一,索某生性散漫,自在已久,難習軍中戒律約束;其二,小女飛春自幼與索某相依為命,未曾須臾分離,不便留其獨守家門。

這兩條理由,尤其是後一條,聽起來確實在理。但李綱總覺得這似乎都是索天雄的托詞。因為據他觀察,索天雄這人的習性並不散漫,相反地倒頗有令行禁止的軍人氣質,遵守軍隊戒律對他來說似乎不是問題。父女不忍離別倒是事實,但索飛春畢竟不是三歲的孩子,以她的處世能力看,並不至於離不得父親膝下。如果索天雄立志為國建功,這個問題是可以妥善解決的,他李綱也可以幫助解決。可是索天雄並沒在這上面留什麽商量的余地。

那麽索天雄為何不願進入禁軍?是畏懼征戰貪生怕死嗎?否,索天雄在戰場上一馬當先的表現,李綱是親眼見過的。要說他怕死,天底下就沒有不怕死的漢子了。

不是這個原因,又是什麽原因呢?索天雄不多說,李綱也不便多問。他只好很惋惜地表示:“既然索義士有難處,本官也就不強人所難了。”

索天雄相當過意不去地向李綱致以歉意,表示如蒙李大人不棄,今後他或許另有與之合作的機會。李綱當時隨口應道:“但願。”而事後回想,他才品味出,索天雄那話雖是說得謙和隨意,實則口氣不小。他說的不是“效力”而是“合作”。“合作”?一介平民有什麽資格與朝廷的一品大員談什麽“合作”?李綱沒有因此而動氣,但這更使他覺得索天雄這個人難以捉摸。

談話結束時,索天雄取出一個小布包交給李綱。他說:“李大人為了百姓夙夜操勞,很少有時間照料自己,我們也幫不上什麽忙。飛春縫了兩雙襪子讓我帶給李大人,算是聊表寸心吧。”

李綱忙雙手接過連聲致謝。兩雙襪子不值什麽,卻是一種濃重情誼的體現,這裏面,是包含著索天雄對李綱的由衷尊重的。李綱很看重這一點,因為在他的意識裏,已不知不覺地將索天雄當作了民心民意的一個代表。特別是聽說這兩雙襪子是索飛春親手縫制的,更使他感到溫馨,而同時在心頭亦不免升起了一種不可名狀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