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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話,李綱方知種師道也是無辜,乃忙拱手致歉,請種師道原諒他的誤解。種師道並不介意,他說,李右丞言之不謬,何歉之有?只是朝制如此,大家俱屬無奈罷了。胸中的芥蒂一說開,兩人感到彼此的關系倒是更貼近了一層。

他們進一步交換了一下意見,一致認為,為確保今後軍事行動的統一性,應當對今夜擅自出兵導致宋軍大敗的肇事者嚴肅追究責任。

肇事者是誰?是皇上趙桓和都統制姚平仲。皇上的責任是沒人能追究的,那麽便只能追究姚平仲了。

姚平仲是這場禍事的始作俑者,拿他是問也不冤枉。就算是沒打敗仗,種師道對其故意繞過宣撫司、徑自向皇上奏請改變作戰計劃的做法也非常不滿。他就命親兵立即將姚平仲傳來問話。誰知幾名親兵到姚平仲部潰兵的集結處來來回回找了個遍,也沒找到姚平仲的蹤影。

原來姚平仲自知此敗非同小可,回去必受嚴懲,而到那時,皇上是不可能出面為他開脫的,相反倒有可能老羞成怒,將所有的責任一股腦兒全扣在他的腦袋上。他不想自投羅網,於是便在混戰中趁亂殺出敵陣,扔下部隊單騎遁去。據說他後來由陜入蜀,隱居深山終生未出。曾有采藥者於山林中偶遇,與其有過接觸,言其紫髯數尺,寡言少語,行動敏捷。其身背著一個鬥笠,鬥笠上書寫著一個很大的“恨”字。

尋找不到姚平仲,造成這場敗仗的責任便無從追究了,這使李綱和種師道都甚為憋氣。然而後來這個罪責居然被扣到了他們兩個人的頭上,這卻是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

當時李綱和種師道的心思其實並沒在追究責任上多花功夫,而是很快地轉移到了如何挽回由於盲目出擊而造成的被動局面上。在率部回城途中,李綱與種師道踏著蒙蒙晨霧並轡而行,就邊走邊商討了這個問題。

李綱設想,既然劫營已然鑄成大錯,索性將錯就錯,今夜再出精兵奇襲敵營,料金軍定然無備。種師道同意,認為此甚合兵法中虛實相間之道,是為可行之計。並且進而延伸了這個設想:倘今夜劫營不勝,此夜仍去劫營。而每次劫營用兵不等,或數千,或數萬,讓金軍搞不清楚宋軍哪一次是虛擾,哪一次是實攻,令其防不勝防晝夜難安。這樣無休止地襲擾下去,不出十次,金軍必然堅持不住,不得不拔寨後撤。到那時宋軍各部通力出擊,全線掩殺,可望大獲全勝。

李綱點頭道此計大妙,以宋軍現有的雄厚兵力,完全有條件完成對金軍的輪番騷擾。

對策商定,兩人的情緒好轉過來。回城上朝時,他們即將這個新擬的作戰方案向趙桓做了奏報。在他們看來,趙桓對這個因勢利導的作戰方案予以允準,應是順理成章的事。

可是事情遠非他們想象得那麽簡單。趙桓聽了他們的設想,沉默片刻,既沒拍板首肯,也未現出一絲轉憂為喜之色,只是懨懨地揮了揮袍袖,讓殿下眾卿議之。

宋軍出擊失利,是個明擺著的事實,處於這樣一個背景下,這場朝議對主戰派顯然就很不利。原先主戰的大臣中,除了許翰、孫傅、何栗等少數人認為將錯就錯再襲金營不失為制勝奇謀,公開表示了對李綱、種師道的支持,余者多持了暫不表態的審慎態度。

而主和一方的大臣們,卻大都大模大樣地站將出來,旗幟鮮明地表示絕不可一誤再誤,堅決反對再戰。太宰李邦彥更是一馬當先身先士卒。

當日一大早,李邦彥得到昨夜宋軍偷襲金營大敗而歸的消息後,立時便有一種幸災樂禍之感貫通肺腑。這一仗真是敗得太及時了,它充分證明了企圖以戰退敵純粹是癡人說夢,這條路根本行不通。這是重拳打擊政敵李綱的一個絕好機會,對此天賜良機,不可輕易放過。

當然,在眾目睽睽下,他是不會把內心的得意掛在臉上的,他在朝殿上表現出來的,是一副沉重的痛心疾首之色。他用十分痛切的語氣向趙桓啟奏,由於好戰者不自量力輕舉妄動,昨夜一戰使宋軍主力喪失殆盡,更使業已形成的和談局面受到了嚴重的破壞。倘再姑息養奸,縱其一味玩火,則我大宋無異於自絕生路,到那時大禍臨頭後悔已晚,船到江心補漏難矣。說至激昂處,他甚至還當真迸出了幾滴淚。

李綱見李邦彥的信口雌黃居然博得了許多朝臣的共鳴,心中非常憤慨。他當即出班嚴肅質問,我軍的損失目前正在清點中,尚無確切數字報來,況且昨夜損失較大的也只是姚平仲一部,其余勤王兵馬及行營司三軍皆無大創,李太宰所謂宋軍主力喪失殆盡之說來自何方?李太宰捕風捉影危言聳聽惑亂人心之居心又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