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2/4頁)

可是如今張邦昌不在朝中,他缺少了這個得力的盟友。其他主和派大臣雖是人數不少,卻沒人敢在這時出面掃皇上的興。他李邦彥現在是孤掌難鳴。所以他在心裏掂量了半天,到底未敢將還是應當堅持既定國策、繼續與金軍議和的主張公然說出口。他知道就是說了,也不會得到頭腦正在發熱的趙桓的認可。

但是他不甘心眼睜睜地看著李綱又春風得意起來。畢竟他在玩弄權術上是有點經驗的,稍加思索後,他便想出了一個辦法。

自從就任親征行營使、擔負起守城總指揮這一重任以來,困擾著李綱的一個首要問題,就是兵力不足。開戰以後,這個問題變得更為突出。經過正月初九一整天的激戰,李綱對此有了越加深切的認識。他在內心裏不能不承認,如果沒有數倍於敵的兵力優勢,長期相持下去,宋軍絕對不是金軍的對手。盡管招募了大量的廂兵義勇作為後備兵員,但那些人多半沒打過仗,有的人甚至沒習過武。像索天雄父女組織起來的那種拉上去便能頂用的民間武裝沒有幾支。在這種情況下,如要長期堅守城池,仗必然會越打越艱難。

勤王兵馬的陸續到達,使這個難題迎刃而解。所以這幾天李綱情緒亢奮如釋重負,大有如虎添翼之感。他認為,各路兵馬理所當然地應當悉歸親征行營司節制,納入統一的京城防務體系,從而形成強大完整的軍事陣營。果能如此,若金軍再敢挑釁,則無異於蚍蜉撼樹了。

而李邦彥欲阻撓李綱建功,恰恰就是要在這個地方使絆子。他決心要打亂李綱統掌兵權這個想法。

這個絆子下得準確。

接見過勤王部隊的將領後,趙桓將宰執大臣們留下議事,議的就是部隊的指揮方式問題。這是個亟待明確的問題。從各地抵京的部隊番號雜亂,歸屬不一,如不理順指揮系統,便無法有效地進行協同作戰。李綱已經就此具折,指出“勤王之師集者漸眾,兵家忌分,節制歸一,乃克有濟”,並坦率地提出了“願令師道、平仲等聽臣節制”。

許翰曾勸李綱,此議慎提,以免令皇上心生猜忌。而李綱自恃是出以公心,還是直言不諱地提了。趙桓閱過李綱的奏折,起初是意欲以種師道接替曹蒙為親征行營副使,但執筆擬旨時卻產生了一絲猶豫。他想到,如此一來,就等於將朝廷禁軍的指揮權幾乎全部集中到了李綱手裏,這樣做是否妥當呢?李綱這個人本來便固執得令人頭疼,一旦集天下兵權於其一身,會不會更難駕馭?於是他便暫未下詔,打算聽聽宰執們的看法再做定奪。

李邦彥一見皇上要議此事,心裏馬上有了底:皇上對李綱並不放心。如果皇上意屬李綱,在金殿上當場詔令各部將帥悉聽李綱節制就是了,何須召集宰執另議?

這對李邦彥太有利了,他立即做出襟懷坦蕩狀,毫無顧忌地首先表態道,太祖廢除前朝軍制,蓋因太祖深諳其弊。依太祖治兵之法,樞密有發兵之權而無握兵之重,三帥有握兵之重而無發兵之權。如今李綱之權,已超於樞密及三帥之上,若再將勤王之師悉交其手,即不合乎祖制,且又隱患無窮,竊思斷不可為也。

趙桓本無定見,此時若有人針鋒相對地提出,在非常時期可以打破常規,一切應以有利於指揮作戰為準,對他的決斷亦會產生影響。可惜沒人這麽提。幾個宰執倒並非皆似李邦彥那樣居心叵測,但對李邦彥冠冕堂皇地提出的祖制,卻都是不敢不認同的。其中懷有善意者,還認為不讓李綱擁兵過重,乃為令其免禍之道。

由於這些人都不懂軍事,對於分散指揮權將在作戰中帶來的麻煩和弊病均無切實考慮,更談不上給予高度重視,因此商議下來,經趙桓首肯,便做出了這樣一個決定:於親征行營司外另置宣撫司,以種師道為簽樞密院事,兼河北、河東、京畿宣撫使,以姚平仲為宣撫司都統制。各路勤王之師,以及原來駐紮在城外的前後兩軍,均屬宣撫司統轄,駐紮在城內的左右中三軍,仍歸行營司統轄。

而且,在李邦彥所謂宜職責分明的建議下,趙桓特地在詔令中明確申敕,行營宣撫兩司節制既分,行事獨立,相互之間不得侵紊。

這樣一劃分,李綱非但沒有得到統一指揮權,反而連原來轄下的兵馬也被劃走了半數,可節制者只剩了兩萬余人。也就是說他這個城防總指揮實際上已是變得徒有其名。不動聲色地將李綱擠對到如此地步,李邦彥感到相當滿意。

李綱接到詔令,像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他感到非常意外、非常失望、非常寒心。這種安排,使他的雄心勃勃的宏偉抱負基本上泡了湯。

他本想再上奏折力陳己見,但是思忖再三,還是壓下了內心的沖動。皇上不肯將兵權悉付行營司,顯然說明了對他是心存顧忌。在這種情況下再明目張膽地去上書爭權,豈不是更會加深皇上的誤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