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勢開始向著有利於宋朝的方向迅速轉化。

自正月十五日下午起,宋朝的各路勤王兵馬陸續抵近,日達數萬人。李綱聞訊,立即派人前往聯絡,並於京城四壁設置統制官,專門負責召集來京部伍,為其補充糧草兵器,幫助其紮寨安營。

正月十八日,統制馬忠率部由西京洛陽開至汴京,在鄭州門外與金軍遭遇。馬忠果斷地命令部隊展開突襲,斬敵數百,使金軍的遊騎從此不敢再輕涉城南。正月二十日,勤王部隊中兵力最強的涇原、秦鳳路大軍,在靜難軍節度使種師道、承宣使姚平仲的率領下,亦相繼趕到了汴京。

種師道字彝叔,統軍鎮守邊關多年,曾在抵禦西夏入侵的戰鬥中大破敵軍,為徽欽兩朝之名將。他以蔭補三班奉職,從推官知縣等基層官員做起,憑著卓著的戰功一直累遷至禁軍都統制、保靜軍節度使,卻因得罪了童貫,橫遭誣陷被迫致仕。金軍南寇,國勢瀕危,良將難求,他才又被朝廷想起,起用為檢校少保、靜難軍節度使。而當這位老將重披戎裝再執帥印時,已是七十五歲高齡。

種師道久經沙場,深諳用兵之道。當他提兵行至洛陽時,宗望已經屯兵汴京城下。部將探知賊勢甚銳,建議是否且不事先聲張地將部隊駐紮於汜水一帶,靜觀其變再做圖謀。種師道卻認為目前賊焰越猖宋軍越宜大張軍威,應當首先在氣勢上壓住強敵。因此他非但沒有低聲斂息地駐足觀望,反而公開亮出了旗號,向著汴京大踏步地挺進,一路上還大肆宣揚,此乃“大宋名將種少保統領甘陜雄兵百萬東進勤王”。兵抵京西汴水南岸,他即下令前鋒部隊馬不停蹄立刻渡河,咄咄逼人地迫近敵營紮下了營寨。

宋軍這種旁若無人的進軍架勢,果然唬住了宗望。他一時弄不清這位赫赫有名的種少保到底帶來了多少兵馬,為慎重起見,他只好下令收縮陣線,將兩翼的營寨悉數北遷,以便集中守衛中軍駐地牟駝岡,並且禁止各部再出動遊騎進行劫掠,以防被宋軍各個擊破。

金軍這一收縮,便給宋軍讓出了通道。種師道、姚平仲即率兵長驅而入開進京城。馬忠等其他各路勤王兵馬亦乘機向前移師,靠攏了京城四壁。密切關注著戰場動向的李綱則及時地派兵策應,以親征行營司的名義為各路兵馬一一安排下了屯兵之地。在京城內外頗為默契的配合行動下,連日來在汴京城下便逐漸形成了聲勢浩大的宋朝禁軍大會師。

匯計到京的勤王兵馬總數,已達二十余萬人。這個數目是金西路軍兵力的三倍有余。這還不包括汴京城裏原有的守軍和正在北上途中的江南勤王部隊。如此一來,宋金的實力對比便完全顛倒了過來。現在不是汴京將被宗望、宗翰的兩路征伐大軍合圍,而是宗望那深入宋朝腹地的六萬孤軍即將陷入宋軍重圍的問題。

數日之間,局勢發生了如此巨變,汴京軍民無不歡欣鼓舞。

趙桓亦一掃心頭陰霾,精神振奮地臨朝崇政殿,接見了種師道等各路勤王兵馬將帥。

在金殿面聖時,眾將一致認為,女真人目光短淺,孤軍深入,糧草後援難以接濟,是犯了兵家之大忌。而汴京城池方圓近百裏,城高數十丈,城中的糧草可支數年。金軍對我圍不勝圍,攻難速克,只要我們嚴加防守,堅持數月,俟四方勤王之師雲集,必可令金軍陷入滅頂之災。這些見解其實李綱不止一次地對趙桓說過,但處於惶恐中的趙桓總以為這不過是水中望月。而在如今的形勢下,聽眾將這樣說,就覺得是這麽回事了。

趙桓似乎忘記了他曾數度欲棄城逃跑,而且目前還在為難以湊足金銀討好金人而焦慮不已,面對眾將,他很自然地做出了一副大義凜然之狀,堂皇稱曰,朕身為大宋天子,豈有畏懼金虜之理。縱然賊勢萬分猖獗,朕自穩如泰山巋然不動,蓋因眾卿所議,俱在朕意料之中。

然後,他語氣鏗鏘地傳諭,從即日起停止向金營輸送金銀寶器及任何物資,各部兵馬速加整頓,準備與金軍決一死戰。他在新形勢鼓舞下陡然產生的這個一百八十度的態度大轉彎,使連日來飽受壓抑的主戰派大臣盡皆揚眉吐氣。

面對此況,李邦彥卻深感不安。

一方面,李邦彥認為,趙桓是過於輕率沖動,考慮問題太不周全了。勤王兵馬雖眾,但其戰鬥力如何卻很難說。他擔心朝廷既已應允議和,卻又中途變卦,將來萬一出現不測,金人必將變本加厲,局面就會更難收拾。另一方面,即使宋軍戰之能勝,於他亦無益處。到那時,他的這個太宰之位,很可能會被身居首功的李綱取而代之。總之,他所希望的結果,只能是以和退敵,而不是以戰退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