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上皇趙佶唯恐避禍不及拼命南逃,童貫、高俅鍥而不舍地拼命南追的同時,李綱在汴京城裏展開了緊張的備戰工作。

李綱知道金軍留給他的備戰時間不多,必須全力以赴分秒必爭。他建議趙桓暫緩處置六賊,不去追拿童貫、高俅,都是因為不想分散精力和人力。當前的頭等大事是頂住金軍守住京城,其他所有的事情都必須為此讓路,這個原則李綱把握得非常牢固。

備戰工作千頭萬緒相當復雜。李綱此前不但從未指揮過作戰,也從未管理過汴京,對於相關的許多事情,他都需要從頭去了解熟悉,不然就很難做出符合實際情況的戰略戰術決策,甚至連起碼的發言權都沒有。所以自從就任親征行營使以來,雖與副使曹蒙在職責上有個大致的分工,李綱仍力求做到事必躬親。尤其是對兵力配備、裝備供應、城樓整修、後勤保障等方面的問題,他皆要一一親自過問。聽得屬下的匯報中略有含糊處,他即命其再去核查落實,唯恐在哪個環節上出現疏漏,臨陣誤事。

別的不說,僅督察城櫓整修一項工作,便耗費了李綱大量的時間和精力。

汴京的城門很多,東有東水、新宋、新曹等門,西有新鄭、西水、萬勝、固子等門,南有南熏門、陳州門、戴樓門,北有陳橋門、封邱門、新酸棗門和衛州門。在冷兵器時代,城門處是進行攻堅戰的重點地段,所以李綱對這些地方的防衛設施,都親自做了視察,並著重檢查了首當其沖的北城諸門及其護城水道的防禦體系。這樣,每天從早上一睜眼,李綱就要馬不停蹄地一直忙到深夜,幾乎是連三餐的時間都難得擠出來,常常邊談工作邊胡亂塞兩口餅子喝兩口白水了事。

然而就在李綱這樣廢寢忘食日理萬機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有些人卻忙上添忙亂上加亂,又橫生出一些枝節,攪得李綱不勝其煩。這些惱人的事,就是有人想走李綱的後門當官。

趙桓在任命李綱為親征行營使時,許給了李綱三千名空名文告。這是趙桓賦予李綱的一種非常權力。就是說,李綱在這三千個名額內,可以不受朝廷任命官員程序的約束,視其需要自行任命一定級別以下的官員。用當時的術語講,這叫作借補官資。這種借補官尚須日後經過朝廷的審批,才能算正式任命。但只要借補到了那個頭銜,朝廷一般會予以認可。對於數量龐大的中下級官員,誰行誰不行朝廷根本無從甄別,也不會去自找那個麻煩。所以,誰只要得到擁有空名文告的大員的一句話,一頂不大不小的烏紗,也就算是基本上戴定了。

有些人馬上盯上了李綱的這個權力,企圖借機將自家的親屬活動進入行營衙門,謀取個一官半職。趙桓初四上午許給了李綱空名文告,當天下午便開始有人來找李綱送禮說項,拉扯關系疏通路子。

李綱對此極為反感。他認為皇上賦予他便宜行事之權,是對他的極大信任。而皇上越是信任他,他就越應謹慎,不能濫用職權。目前國勢危急幾至大廈將傾地步,那些空名文告只能用來擢拔立志報國的忠良賢能,而絕不能作為人情送出或者賣掉。

前來找李綱推薦官員人選的,多為官階在三四品以上的人物。李綱不好直接駁他們的面子,便一概敷衍道,容他先考察一下被薦者的情況再說,實則是一概壓下不辦。就連與皇上趙桓私交甚篤的資政殿大學士、簽樞密院事耿南仲介紹過來的人,也讓他用軟釘子給頂了回去。

非但如此,李綱還下令,對部隊和各衙門中原有的官員進行督察。尤其是對與守城任務關系密切的部門,發現有不稱職者,立即調離職守。結果各衙門還真報上來一些屍位素餐的酒囊飯袋。有幾個位居軍需裝備等要害部門的庸官,當即由李綱簽署命令,被調任其他閑職。

這樣做就有點捅馬蜂窩的性質了。因為但凡一個明擺著是不稱職的人能盤踞於要害肥缺,必然有其靠山和背景。李綱敢動他們,似乎是忘了自己姓什麽。於是接著就有聶昌、唐恪等大臣輪番上門,為被調離職守者說情,軟中帶硬地勸告李綱收回成命。李綱則依然采取敷衍政策,口頭上應著可再斟酌,其後卻還是我行我素。

許多人就感到李綱是有點小人得志得意忘形了,怨氣大者,更認為李綱簡直是不識好歹專橫跋扈氣焰太甚。許翰見此情形,私下裏規勸李綱,人情世故不能一點不講,該通融的事還是得通融一二,否則於己不利。李綱搖頭道,我何嘗不懂得這個道理?但你通融了一個,第二個通融不通融?通融了兩個,第三個通融不通融?這個口子一開,便會沒完沒了。朝廷裏有多少蠢材,都是這麽你看我的面子我看你的面子通融出來的。若在平時,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退讓三分也便罷了。可如今大戰在即,誤用一個人,在關鍵時刻一個環節頂不上去,就有可能誤大事。我實在是不敢拿著國家安危當兒戲。兩弊相衡取其輕,我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