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3/4頁)

眼前的形勢容不得李綱再猶豫,李綱把心一橫,將諸多的顧慮統統棄之腦後,昂然作答:“啟稟皇上,如蒙皇上器重,微臣李綱願領守城之責。”

“嘿嘿,”白時中冷笑道,“大話好說。你能守得住嗎?若守不住,又當如何?”

到了這時候,李綱沒法再留後路,他斬釘截鐵地回答:“下官以為,上托皇上神威,下聚民心軍魂,必能保汴京無虞。若有閃失,下官願捐此頭以謝天下。”

“好,很好!”趙桓受到李綱大無畏精神的感染,心中的天平又向主戰派傾斜過來,他當場拍板,“李愛卿如此忠勇,甚慰朕心。那麽朕就將這守城重任,交付給你李愛卿了。”

“臣李綱遵旨。但臣只恐位卑言輕,難以服眾。”這是李綱在伸手向趙桓要官了。李綱本來是很不齒於做這等事的,但現在他不得不做。他深知,如無一定的地位職權,對京城裏諸多盤根錯節的衙門根本指揮不動,完成守城重任全然是句空話。

趙桓覺得李綱的要求合理,即問門下侍郎趙野,執政位置還有什麽空缺。趙野答曰還缺一名尚書右丞。趙桓馬上宣布,任命李綱為尚書右丞。宋朝的官職任免升降,原是有著一整套考課磨勘制度的,但只要皇帝一句話,所有的制度便一概歸零。皇帝的一句話可讓一個人輕易地扶搖直上,也可讓一個人倏忽墜入地獄。法律在權力面前狗屁不如,這是封建社會的顯著特征之一。

尚書右丞為正二品,位居宰執之列。登上這個台階,意味著李綱真正地進入了朝廷的權力中樞。短短十日之內,李綱從一個五品閑職變成了正二品執政,其升遷步伐邁得著實夠大。一番爭論落得這樣一個結果,令主戰派大喜過望,而白時中一夥人則萬分沮喪。

中午,趙桓回福寧殿用膳休息。由於下午還要接著議政,大臣們就被安排在殿外的廂房裏就餐。張邦昌上午在朝殿上一言未發,這時卻悄悄找到李邦彥,建議讓白時中在下午上朝之前,再單獨勸諫一下皇上。李邦彥當然不肯就此認栽,遂馬上將此意說與白時中。白時中當眾受挫,正憋了一肚子的火,聽了這個建議一口應道,此事包在老夫身上,老夫是不能眼看著朝廷讓那幫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毀了的。

午餐後稍事休息,白時中就去求見趙桓。

趙桓正在養神,傳諭讓白時中有話待會兒上朝後再說。白時中卻固執地請求再三。趙桓被騷擾不過,只好在福寧殿旁的一座便殿裏召見了他。

白時中一進殿便撲通跪倒,以極其痛切的語氣,先是重復了一番他早已陳述過的戰逃利害——當然他是不會直說“逃跑”這個詞的,他用的詞是“避敵”。然後,他就彈劾李綱嘩眾取寵沽名釣譽,為了升官晉爵簡直是不擇手段,簡直是拿國家安危當兒戲,拿朝廷和皇上作賭注。這一通言語說下來,直說得他是老淚滾滾涕液橫流。趙桓看了甚覺厭惡,卻也不能不承認他的擔憂不為多余。因為在趙桓的心裏,對於能不能守住汴京,還是打著問號的。

白時中的功夫沒有白下,下午趙桓再度臨朝,果然變了腔調。他宣布,委任李綱為汴京留守,戶部尚書李棁為副留守,留在汴京全權處理政務,而朝廷與皇室將遷往陜西“避敵”。此諭一下,李邦彥、張邦昌等暗暗相視而笑,主戰的大臣們卻被這突如其來的翻雲覆雨搞得瞠目結舌。

李綱聽了這道聖諭,只覺全身的血液呼地一下都匯聚到了頭頂上。他差點兒沒扯開嗓子罵出聲來,這是哪個狗東西又在皇上面前做了手腳?堅守汴京,首先依靠的就是朝廷的決心和意志,這是守城將士的精神支柱。如果皇上和朝廷先撒丫子跑了,誰還會跟著我李綱賣命守衛什麽汴京?而一個連京城都不要了的流亡政權,又能東躲西藏地支撐幾天?這樣一個簡單的道理,皇上如何就翻來覆去地想不明白呢?

李綱熱血往上一撞,就沖動地邁步出班面向趙桓咚地跪倒,不顧一切地高聲諫道:“皇上,棄城逃跑實乃死路一條,萬不可行!”

話一出口,李綱立即自覺失言,“棄城逃跑”這幾個字是大損龍顏的。倘若趙桓發怒,後果不堪設想。然而話已出口,怕也沒用了。李綱索性挺直了腰杆,一口氣把話說完,“昔日唐明皇播遷蜀中之鑒,皇上不可不察。今皇上車駕朝發,而都城必致夕亂。雖有臣等留守,亦恐無濟於事,宗廟社稷必立陷敵手矣。臣觀當前之勢,朝廷萬不可移。李綱願舉族擔保,誓與金軍死戰。只要有李綱一口氣在,絕不放金軍一人一騎入城!”

趙桓卻是沒有發作。他似乎是被李綱的氣勢震懾住了,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