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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灌此次奉旨出征,其所統本部兵馬,只有韓綜和雷彥興兩部數千人,余者皆為從他處勾調而來。而勾調過來的大部分部隊,又皆兵額缺口甚大。為了湊足兩萬之數,何灌便不得不緊急就地招募鄉勇乃至普通百姓入伍。從接到出征聖諭到現在不過一天光景,能弄到這麽多人,把門面支撐起來,已經相當不易,要求他們立即便訓練有素,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聽了何灌的解釋,李綱的眉心擰得更緊。愣了好半晌,他才又問道:“帶著這樣一支隊伍上去,你看能打仗嗎?”

“那有什麽辦法,”何灌無奈地雙手一攤,“能打得打,不能打也得打。好歹剜到籃子裏就是菜罷了。”

“全國禁軍的狀況都差不多,調哪支部隊來都一樣。”甘雲是從禁軍裏出來的,對此情形深有感觸,忍不住小聲插了一句。

“這位兄弟說得是。”何灌道,“調去防守北岸的梁方平那支騎兵,號稱鐵騎七千,其實裏邊有一半士兵連馬都沒有,他們也正在緊急征購民馬充數呢。金人的騎兵,卻是一個人有兩匹甚至三匹真正的戰馬,還有專門為他們侍弄戰馬的阿裏喜。這個戰鬥力,咱們和人家怎麽比?”

“部隊的狀況糟到如此地步,你們這些帶兵的人,為何不早向朝廷稟報?”

“怎麽沒稟報過?光我何某上的奏章,怕是就有上百件了。上了也白上,根本沒人理你。”說到這裏何灌不禁氣從中來,聲音也變粗了。

聽了何灌這話,李綱想起,在兵部衙門堆存的案卷裏,他確實看到過不少呼籲整治軍備的呈文,卻不知為什麽都像廢紙一樣被壓了下來,沒人給予任何批復。這事將來一定要認真追究一下,李綱憤憤地想。可是現在不是追究的時候。當務之急,是趕快將部隊拉上黃河沿岸,擋住洶洶而來的金軍。眼前這支部隊雖然很不理想,很難令人放心,可是你不使用它,又能使用誰呢?目前莫說覓遍全國能否找到一支真正能征善戰的軍隊,就算是找得到,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恐怕還不等將其調集過來,金人已經大搖大擺地渡過黃河了。

李綱暗自嘆了一聲,舉目看看面前這位已年過六十銀須飄飄的老將軍,殷切地說:“情況既是如此,李綱深諳何將軍之苦衷。但是無論如何,黃河防線必須守住。唯望何將軍恪盡職守,精心運籌,於此危難之際,建立不朽奇功。”

何灌微露一絲蒼涼的苦笑,鄭重答道:“此中幹系,何灌明白。老夫我……盡力而為吧。”

離開軍營返回城裏,李綱一路上默默無語。趙桓欣然采納他的建議而給他帶來的舒暢心情,這時已是蕩然無存。如果說此前李綱所感受到的,主要是表面上的形勢嚴峻,那麽現在,他已經透過表象看到了隱藏在這場危機後面的一些東西。他感到,這場危機其實是一種病入膏肓的重症的總暴發,只靠一兩劑解表藥物,恐怕是很難藥到病除。

李綱憂心忡忡地想,看來必須對局勢的進一步惡化做出更加充分的估計和準備了,不知皇上和宰執們對此將會做何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