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3/4頁)

“微臣質陋資淺,思之不周,且姑妄言之罷。關於上尊號,臣思金邦是欲仿當年契丹故事,讓我朝稱其為兄,這不過是個形式問題,可予允準。滯留於幽燕一帶的金人,亦可盡數遣還。對增加歲幣一事,我朝當告之以金邦舊約。舊約中說得很明白,若燕山雲中歸還我朝,歲幣可多於遼國兩倍,而今金邦背約,歲幣理應減少。不過我朝可本著和睦邦交的意願,仍按原數交付。至於犒軍之物,則當量力而行。”說到這裏,李綱頓了頓,提高了聲音,“只有割讓疆土這一條,堅決不可允準。我大宋江山是祖輩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我們作為子孫,應當誓死捍衛,不可以寸土讓人!”

“好,說得好,卿言甚合朕意。”趙桓贊同地拍了一下龍椅的扶手,“彼之所欲有五,我朝可遂其四,難道還不夠嗎?卿可代朕擬詔,讓有司就依此去辦吧。”

“微臣遵旨。”李綱起身躬拜,“但微臣還有一議。”

“但講不妨。”

“常言道貪心不足蛇吞象。若我朝只思和談不思戰守,在戰場上擋不住金軍,金人必會得寸進尺得隴望蜀。所以我朝雖有意和談,然必須立足於戰。能戰則和可成,不能戰則和必廢。”

“嗯,這倒也是。那麽依卿之見當如何戰法?”

“目下金東路軍宗望部已逼近黃河,一旦金軍渡河,汴京以北便再也無險可守。所以當務之急,是速調兵馬陳於黃河沿岸,堅決阻止金軍渡河。”

“使得使得,就依卿奏。”趙桓聽了點頭照準,當時便下詔命宦官梁方平率騎兵七千守禦黎陽津北岸,命老將何灌統兵兩萬北上滑州扼守黃河南岸,並命李綱全權督辦以上所議諸事。李綱領旨,再拜而退。

望著李綱從容步出大殿的身影,趙桓踏實下來,連日來積郁心頭的焦慮不知不覺消除了大半。一陣倦意襲來,他覺得應該去好好睡上一覺了。走在通向寢宮的回廊上,趙桓哈欠連天地想,對李綱這樣一個人才,上皇居然熟視無睹,端的是好生奇怪。

李綱卻是無暇休息,回到兵部,他立即召集有司官員開會,傳達了趙桓的旨意。殿中所議之事,說起來簡單,落實起來就不簡單了。單說犒軍一事罷,應當奉交金軍多少財物為宜?國庫能否支付得出?如果支付不出,又從何處籌措?類似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個個令人大費周章。按說這其中的許多事務並非是兵部的職責,但皇上既然讓他去辦,也就分不得分內分外了。

當日李綱一直忙到深夜。次日早上,他想到這是禦敵大軍緊急出征的日子,想親自去看看部隊狀況,並當面向領兵的將領們強調一下此次出征的重要性,便帶著親兵甘雲,奔赴了駐紮城外的何灌兵營。官職做到兵部侍郎這一級,自然是可以配備一定數量的護衛親兵的了。不過李綱不喜鋪張,不習慣動輒前呼後擁地跟著一大幫隨從,所以他出行時,一般就只帶甘雲一人。甘雲是從京畿禁軍中抽調出來的,這小夥子年方二十出頭,高挑身材濃眉大眼,手腳十分麻利勤快,李綱一見就很喜歡,便點名讓他做了貼身護衛。

何灌聞報李綱蒞臨,親至營前迎接,態度十分熱情,但其間卻似乎摻雜著幾分不自然。李綱察覺到了這一點,暗忖這裏面必有原因。及至由何灌陪同著到各營一走,這個啞謎便不問自解了。

原來此時軍營裏的狀況,簡直是糟糕透頂。不僅是兵不成伍隊不成列一派混亂,而且許多士兵連武器都沒有,正在等候著軍械官發放刀槍。再看那已經發下去的刀槍,竟多半是銹跡斑斑的殘次品。手持這樣的兵刃,莫說上戰場殺敵,便是殺雞只恐也殺不利落。連觀數營如出一轍,李綱的眉心擰了起來:“昔聞何將軍之名,如雷貫耳,不承想何將軍之部伍,竟然是這般模樣。”

“何灌慚愧,在李大人面前獻醜了。”何灌汗顏答道,“不過李大人過去不曾掌兵,尚不知禁軍詳情,請容何灌解釋一二。”

原來,這宋朝的禁軍,雖然在開國之初以及王安石變法時,也曾有過幾度兵強馬壯的時期,但伴隨著吏治的不斷腐敗,亦不免日漸衰弱下去。尤其是到了徽宗時,趙佶將兵權放手交與童貫、高俅等私欲熏心的權奸,國防建設便更為廢弛。兵員嚴重缺額、甲器以次充好、將領冒吃空餉、部伍疏於操練等種種積弊愈演愈烈,已是到了司空見慣無以復加的地步。童貫等軍政大員對此卻置若罔聞,只顧將克扣下來的大量軍費,明目張膽地摟入個人的腰包。

再者,因朝廷為防將領擁兵自重,采取兵將分離的所謂“更戍法”,形成了兵無常帥將無常師的局面,任何將領都不可能擁有屬於自己固定指揮和訓練的部隊,因此也就難以保證部隊具有穩定的戰鬥力。由於將帥之間缺乏溝通,在軍事行動中,主帥的軍令無法得到順利執行是常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