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勢惡化的程度果然超乎人們的想象。在金東路軍以降將郭藥師部為先導,向宋境節節推進直下相州的同時,西線的戰局亦日益吃緊。

童貫於十二月八日匆匆逃離後不久,金西路軍便挾連下朔武代忻之雄威,乘勝挺進直逼太原。當時駐紮於宋朝西部的禁軍悉歸童貫統轄,童貫不在,許多部隊就調遣不動,因此張孝純只能在其有限的太原知府權限範圍內部署迎敵。

經與王稟商議,張孝純決定委派大將冀景去扼守要沖石嶺關。冀景懼敵,以本部兵力薄弱為由百般推諉,王稟惱火起來,便欲率部親往。張孝純考慮到鎮守太原不可離了王稟,沒有同意。後來又增派一名副將耿守忠率兵八千歸屬冀景指揮,冀景方勉強接下軍令,即以耿守忠那八千人馬為前部先鋒。

石嶺關地勢險要,宋軍憑險據隘,本來是與金軍大可一戰。豈料由於耿守忠對冀景貪生怕死畏縮不前,讓他去打頭陣的做法十分反感,竟憋著一口惡氣一矢不發地降了宗翰。宗翰得了便宜,順勢揮師大進。冀景本無鬥志,倉促間哪裏扛得住金軍拐子馬的沖擊,甫一交戰便一敗塗地,全軍皆作鳥獸散。冀景本人亦是丟盔卸甲,不知逃往何方。

張孝純得到敗報,連忙向左右郡州傳檄求援。但是肯發兵救援者很少,只有陜西方面的府州守將折可求、晉寧守將羅稱及延安守將劉光世等數部有所動作。這麽一點援軍,還不夠金軍填塞牙縫。加之由於缺乏統一指揮,各路人馬無法有效地配合作戰,遂被宗翰各個擊破。此後再無一兵一卒來援。於是乎宗翰部乃得以順利掃清外圍,於十二月二十八日兵臨城下,將太原圍了個水泄不通。

一連串的勝利令宗翰視宋軍猶如草芥,所以起初他沒把攻打太原太當回事。他以為,太原城裏那幫膿包,一見我金軍之赫赫天威,沒準兒不出一個時辰,便會高舉著官印出城就降了呢。可是這一把算盤他打錯了。太原軍民非但沒有被他嚇破膽,反而在張孝純、王稟的帶領下,進行了極其頑強的抵抗,使得太原城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成了橫亙在金軍面前的一塊吞不下啃不動的硬骨頭。

張孝純、王稟能夠在幾乎是毫無外援的情況下堅守住太原,是非常不容易的。

太原昔稱晉陽,為唐朝之北都,由橫跨汾河的東西中三城相連而成,當時周長一萬五千余步,其規模之巨不亞於現在的汴京新城,城內面積廣闊糧草充足,城池也修建得高大堅固。如果彼太原仍是此太原,守城的條件相對而言要優越得多。但可惜如今的太原,雖然名稱依舊,卻是其址已易其勢已失。

當年宋太祖趙匡胤推翻後周建立大宋後,曾兩度攻打太原,均未攻克。太平興國四年,宋太宗趙炅又兵圍太原,鏖戰了五個月方將其拿下。趙炅一怒之下命將太原全城焚毀。因而這座已有五百年歷史的名城,便被夷為了平地。後來宋朝在汾河東岸的唐明鎮另建了一座小城,名曰陽曲縣。戰亂過後,當地的工商業逐漸發展,陽曲縣的人口也日益增多。至嘉祐四年,朝廷便又將陽曲縣恢復了太原府舊稱,這就是張孝純、王稟現在要據守的這座太原城。

這座劫後重生的太原城,無論從轄區面積,還是從城防設施和物資儲備等各個方面,都與往昔那座城堅樓固兵精糧足的雄偉古城不可同日而語了。因此當時宗翰對於一舉拿下這座毫不起眼的城池,並不覺著是個問題。

戰鬥在金西路軍圍住太原城的第二天,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九日上午打響。金軍分成數路,從不同方向同時發起了攻擊。霎時間太原城下塵土蔽日殺聲震天,潮水般湧來的金兵,鋪設板橋越過護城河,搭起雲梯便爭先恐後地向城墻上奮勇攀登。

金軍的戰場紀律相當嚴酷,不僅對臨陣畏縮者立斬,而且還定有“同命隊法”,即如果伍長戰死,其屬下士兵皆斬;什長戰死,則其屬下伍長皆斬。金軍的戰鬥力極強,與他們的這種酷令有密切關系。既然進退都是死,何不舍命往前沖。因此只要是一上戰場,金軍將士個頂個全是拼命三郎。宋軍與金軍交戰,往往就是面對著敵人這種有進無退視死如歸的氣勢,在精神上先自垮了下來。金軍在屢戰屢勝的過程中,也看透了宋軍的這個弱點。所以兩軍交鋒先擺出一副勇不可擋的嚇人架勢,便成了他們屢試不爽的一個制勝法寶。

這個法寶這回在太原這地方有點失靈。由於張孝純、王稟做了充分的戰前動員,比較周到地配備了防衛力量,除張孝純坐鎮知府衙門居中調度外,副都總管王稟、通判方笈、轉運使韓揆等文武官員都分頭登上了城樓,親臨第一線指揮作戰,因此太原守軍的軍心十分穩固,沒有出現一見金軍餓虎撲食似的殺來便被唬得魂飛魄散的情況。他們沉著地等到金兵臨近,突然萬箭齊發,頃刻間便將沖在前面的金兵射倒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