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4/4頁)

何灌來不及說什麽,只叫了一聲“馬來”,從親兵手裏接過韁繩,跳上馬背便向著人聲嘈雜處奔去。何薊和韓綜、雷彥興忙策馬跟上。

他們馳上前面的一座高坡,但見伴隨著一片驚恐的“金兵來了”的呼喊聲,漫山遍野的宋兵正在急不擇路地狂奔亂逃。原來,在何灌臨時招募的兵員中,多有些市井潑皮,他們應征入伍不過是為混點軍餉花花,沒人真的想上陣玩命。一見北岸部隊潰逃,以為當真是金軍掩殺過來了,這些人就先自驚駭起來,不等號令便腳底抹油,還跟著潰兵大肆呼喊“金兵來了”。宋軍將士本來就普遍懷有恐金症,黑夜裏誰也弄不清虛實,經此一鼓噪,都以為己方已是全線潰敗,於是馬上不戰自亂,頃刻間便釀成了這場遏制不住的混亂大逃亡。

何灌見狀,氣得血脈賁張銀須亂抖。他一夾馬肚迎著潰兵潮流奔馳上去,揚鞭大喝:“都給我站住,各回本部軍營,違令者立斬!”連喝數遍,卻根本沒人理會。從他身邊跑過去的潰兵甚至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仿佛他只不過是個用木棍插在那裏的稻草人。

何灌大怒,噌地拔劍出鞘,左右開弓砍飛了兩個潰兵的人頭。但這種殺一儆百的手段在這時毫不濟事,沒有一個潰兵因此止步。何灌簡直氣炸了肺,還欲揮劍再斬,被韓綜勸阻道:“何將軍冷靜,這幫鳥人裏什麽貨色都有,激起兵變就更麻煩了。”何灌聞言頓了頓,無可奈何地停下了手。

何灌自年輕時武選登第,歷任過府州火山軍巡檢、知寧化軍、豐州熙河都監、提點河東刑獄、知滄州岷州蘭州、浙東都鈐轄、寧武軍承宣使、燕山路副都總管等多種職務,官職一直做到步軍都虞候、武泰軍節度使兼兩河置制副使。在外征遼夏內平方臘的戰鬥中多次立下過戰功,可謂是身經百戰戎馬一生。當然他不是個常勝將軍,也曾打過不少敗仗。但是像今夜這樣,尚未與敵軍謀面便先自潰不成軍的情況,在他四十多年的戎馬生涯中還是第一次碰到。而這又是在什麽關頭,什麽地方!這事的後果是什麽,他再清楚不過。如此這般逃回京城,就算是皇帝法外開恩饒他一命,滿朝文武滿城百姓的唾沫星子也能把他淹死。

眼看著這場突如其來的大潰逃已經無法挽回,何灌悲愴地叫了一聲:“梁方平你這條閹狗,可把老夫坑苦了!”心下一橫,便將劍刃擱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何薊眼快,一把掰住何灌的手臂大叫:“父親不可!”韓綜、雷彥興也急勸:“何將軍萬萬不可尋短見。如此一來,梁方平那廝必會將黃河失守的全部罪責都推到將軍頭上,將軍之恥將無可洗刷!”

何灌猶豫了一下,痛苦地垂下劍,老淚縱橫。片刻,他回頭對何薊等人厲聲吼道:“你們都圍在這裏做什麽,還不快去把黃河大橋給我燒掉!”

燒掉黃河大橋,是何灌當時唯一能做的一件事了。可是燒橋對延滯金軍進擊的作用幾近於無。金軍來至岸邊,迅速搭橋籌船,於此後的五日內,全部渡過了黃河天塹。

宗望渡河之後,橫刀立馬前後環顧,感到極為遺憾極不過癮。將士們的寶刀上滴血未沾便過了河,還不如舉行一次軍事演習或者來上一次圍獵痛快,這算打的什麽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