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繡衣使者的日常(第5/13頁)

鄧展一到帳外,就看到一番熱火朝天的景象。幾十輛馬車與牛車散亂地停在營中,士兵們把一頂頂帳子拆卸、折疊、捆好擱到車上,還有望樓、柵欄、鹿砦什麽的,也都要拆散了帶走。整個營地熱火朝天,亂哄哄的一片。

兩名近侍帶著鄧展,走到一輛裝滿箭矢的牛車旁邊,讓他坐了上去。忽然附近傳來一陣叫喊聲,他們回頭一看,原來是一處大纛沒系住,斜斜地朝這邊翻倒過來。周圍的士兵呐喊著去拽繩子,可還是拽不住。只見大纛轟然倒地,寬大的旗面把整輛牛車都給蓋住了。

鄧展和旁邊的兩個侍衛都被壓在了大纛之下。他在旗下身子一橫,眼神閃過一絲狠戾,右腿膝蓋一頂,正撞在其中一名侍衛的咽喉,後者一聲沒吭就昏了過去。他又用雙足夾起一枚箭鏃,狠狠釘在另一名侍衛背後。鄧展迅速掀開大纛,對迎上來的士兵喝道:“到底是誰幹的!怎麽這麽糊塗!!”

他身披輕甲,又把捆縛著的雙手藏到背後,一時間竟沒人認出來他是個囚徒,還以為是淳於瓊身邊的某個侍衛,都不敢靠近。鄧展罵了一通,這才讓開身體:“快過來幫忙!”趁著士兵們一湧而上的混亂,鄧展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臨走時還在手裏握了一枚箭鏃。

他估計就算士兵們發現纛下昏迷不醒的侍衛,也會以為是砸昏的,那會爭取到不少時間。鄧展迅速判斷形勢,隨手偷了一件風袍,然後走到營中下風處的一處簡陋的土溷裏。這是一個一面是緩坡的大土坑,士兵平時順著坡面走到坑底便溺,味道非常重,一般很少有人靠近。鄧展用箭鏃磨斷了繩子,活動一下手腕,改換了一下裝束。等到他再度走出來時,已經是一名幽燕的騎兵。

所有人都在忙著拆卸,沒人留意到這位其貌不揚的騎兵。鄧展在營裏自由走動,琢磨著下一步的行動。對虎豹騎出身的人來說,搶一匹馬逃出軍營,輕而易舉。但鄧展不能這麽一走了之,曹家二公子如今還在袁紹營裏,吉兇未蔔,他必須做點什麽。

鄧展憑著記憶,在營中四處尋找,努力回憶上次遭遇二公子的地點。他拉住一個過路的士兵問路,士兵對這位騎士不敢怠慢,告訴他這裏是淳於瓊將軍的營盤,郭監軍的營盤在另外一側。根據這條模糊不清的線索,鄧展一路摸到了公則的營地附近。

這裏的大部分帳子也正在被拆除,現場一片忙亂。鄧展小心地貼著人最多的地方轉悠了許久,發現在東南角有一座小山丘,也被木柵欄圍成營地的一部分。比起其他地方的熱火朝天,那裏卻很安靜。

鄧展心中生疑,信步走了過去。他看到,在山丘的緩坡之上,有兩個人正在鬥劍,一高一矮。高的那人面目陌生,矮的那個少年卻熟悉得很——不是曹丕是誰?此時兩個人拼鬥得異常激烈,一時分辨不出是在比試,還是真的在廝殺。聽那鏗鏘之聲,用的不是木劍,而是真劍。

鄧展大吃一驚,心想難道二公子是奪了把劍,試圖逃離?他不及多想,順手從身旁輜重車上抽出兩把短戟,朝著那高個子甩過去。史阿忽見暗器飛來,顧不得給曹丕喂招,慌忙收劍挑撥,勉強撥開二戟。趁著這個當兒,鄧展又抽出第三把短戟,朝他們跑去,口中大喝:

“二公子!我來助你!”

曹丕聽到這呼喊,渾身一震,驟然回身,眼神銳利至極。鄧展連忙開口要自報家門,卻不料曹丕手中長劍一振,毫不遲疑地刺向他的胸膛。在那一瞬間,鄧展寒毛倒豎,仿佛回到了許都的那一夜,仿佛再度面對王服那雷霆般的快劍和凜冽殺意。好在曹丕的劍法還顯稚嫩,鄧展下意識地閃躲,這一劍只是刺穿了他的右肩。鄧展本來就是大病初愈,失血未復,此時驟受重創,一下倒在地上,幾乎暈倒過去。

“這人是誰?”史阿擦了擦額頭的汗,走過來問道。他如今算是半個默認的保鏢,若是魏文出了什麽問題,幹系不小。

“仇人。”曹丕努力讓表情顯得平靜,心臟卻劇烈地跳動著。他沒想到,在袁營裏居然還有能認出自己的人,幸虧當機立斷,否則自己很可能就暴露了。他仔細去端詳鄧展的面孔,覺得有幾分熟悉,似乎以前在府上或者田獵時見過,大概是哪位曹氏或夏侯氏的親隨吧——只是不知他怎麽會跑來袁紹營裏。

史阿問:“怎麽處置?”曹丕有些為難,他有心把這家夥一劍捅死,永絕後患,可又怕會有什麽牽扯。正猶豫間,遠處一陣馬蹄聲傳來,一個身材高大的將領驅馬跑過來。這人耳大如扇,鼻若懸膽,正是淳於瓊。

淳於瓊聽到鄧展潛逃的消息以後,立刻放下手邊的工作,尋找目擊者。很快就有一位士兵前來舉報,說一個行跡可疑的騎手向他問路,然後朝著郭監軍的營地去了。淳於瓊一聽,立刻騎馬趕過來,正看到曹丕刺中鄧展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