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亂流(第5/9頁)

這次劫持董承,顯然是沮授又打算用“娘娘腔兒”的手段來打擊曹操。淳於瓊雖然自告奮勇前往執行,但他的目的只是享受刺激,並不表示對沮授的認同。

淳於瓊固然看沮授不順眼,沮授對這位莽夫亦是腹誹頗多。他親自跑來碼頭迎接,正是因為不放心——說實在的,沮授一看到淳於瓊那碩大的鼻子,就忍不住牢騷滿腹。當年如果淳於瓊沒有從中作梗,讓他把天子迎來南皮,只怕曹操如今早已俯首請降了,哪裏還用得著費盡心思去搶董承?

“一群鼠目寸光的東西,袁公周圍的小人和蠢材,未免太多了些。”沮授不無憤慨地想。他一半精力在為袁紹主公出謀劃策,另外一半精力消耗在確保這些主意不被那些白癡幹擾。這讓他很疲憊。

兩位政敵皮裏陽秋地寒暄了一番,沮授表示該去迎接車騎將軍了,淳於瓊連忙吩咐手下人把老人攙過來。

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

董承突然之間面色變得慘白,他推開攙扶著的士兵,朝著淳於瓊和沮授跑來。士兵們試圖拽住這位老人,但居然被他掙脫。沮授也嚇了一跳,董承在他的計劃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可不能有什麽閃失。他和淳於瓊張開雙臂,小跑幾步,把躍上碼頭的董承一下按住。

“董將軍,你莫要怕,你已安全了。”沮授安撫他。董承沒理睬他,赤紅的雙眼掃視著碼頭上,近乎瘋狂地喊道:“荀諶,荀諶來了沒有?”

沮授聽到這名字,先是一愣,旋即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等您抵達南皮的時候,自然會安排您見荀大人。”董承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我要馬上見到他!馬上!不然來不及了!”沮授有些微微的不快,覺得這位車騎將軍架子是不是太大了點兒,一個流亡的罪臣,居然還頤指氣使。他伸出手掌,按在董承胸膛想讓他盡快把情緒平復下來。

當他的手掌一接觸董承前胸,董承突然渾身一震,從口中噴出一股鮮血,登時把沮授噴成一個血葫蘆。沮授一下子嚇呆了,整個人僵在原地不知所措。還是淳於瓊反應迅速,伸出大手一把將沮授撥開,去揪董承的衣襟。

這一抓,居然抓空了。董承噴血之後,整個人軟軟地癱倒在碼頭木排之上,身軀蜷縮像只蝦米,四肢不斷劇烈抽搐。淳於瓊眉頭大皺,董承之前都還正常,這才剛過河不久,便有怪病發作,實在是太蹊蹺了。

淳於瓊隱隱覺得有些不妙,他推了推呆若木雞的沮授,催促他趕快過去。沮授是負責接應的人,如果董承有什麽遺言,只有他有資格聽取。

他勉為其難地湊過去,看董承的死活。董承突然昂起頭,野獸一般吼著:“荀諶!荀諶!”每喊一聲,他的嘴裏都要湧出許多鮮血。碼頭上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個老人在瘋狂地燃燒著自己最後的生命,試圖說出些什麽。

沮授蹲下身子,手忙腳亂地把董承扶起半個身子。董承緊緊抓住他的胳膊,劇烈地喘息道:“荀諶!他……到底在哪裏!”沮授無奈地環顧四周,然後湊到董承耳旁,壓低聲音說了幾句話,周圍的人包括淳於瓊都聽不清。

董承瞪大了眼睛,捏住沮授的手臂又緊了幾分:“你們……他們……郭……”

沮授聽到他喊出“郭”字,但不知道這個郭字指的是誰。他俯身想再多問一句,董承的軀體突然一陣劇烈抽搐,然後整個人完全安靜下來。

沮授抹了抹臉上的鮮血,腦子一片混亂。董承是袁曹大戰前的關鍵一環,他們為此已經準備了很長時間,如果董承出了什麽問題,那可要惹出大亂子的。

淳於瓊踱著步子走過來,董承扭曲的五官表明,他死得極其痛苦。對董承的意外身亡,淳於瓊可一點都不沮喪。董承生死與否,那是文官們需要操心的事情。對他來說,這趟乏味的劫囚之旅在結尾居然翻出新的變故,這才是最好玩的部分。他有些興奮地捏了捏胡子,眼神變得閃亮。

這老頭似乎是服了延時的毒藥,一直到這會兒才發作。這一路上淳於瓊親自監督,他沒沾什麽可疑的食物,這麽說,他是在被送出許都前就被下了毒。這麽一推想,難道說,曹氏是故意讓董承被他們劫走?難怪一路上都沒有曹軍的追兵啊……

從董承的反應來看,他恐怕自己都不知情。一直到剛才毒藥發作,他才急於找荀諶,大概是要交代一些重要的事吧?可惜毒藥的烈性,讓董承連這一點都做不到了。

淳於瓊激動地琢磨著,心想要不要再渡回南岸一探究竟。忽然他看到董承彎曲的指尖有些異樣,湊近一看,發現他在臨終前,用手指蘸著血在碼頭木板上寫了兩個字。

這兩個字寫得潦草不堪,卻讓淳於瓊一下子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