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亂流(第3/9頁)

聽到這個名字,司馬懿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哼,那個自以為仁德的蠢材,惹出來亂子,還要咱們來給他擦屁股。”說完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司馬朗連忙緊拽住弟弟的胳膊,用力托起,好讓他的傷腿離開地面,嘴裏低聲嘟囔著:“明明拽著我連夜追擊的人是你……”

“我是怕他連累了咱們司馬家!”

司馬懿大聲反駁,一不留神腳下又一滑,疼得倒抽涼氣。

前一天,鄧展登門拜訪司馬家,說楊氏父子在半路被盜匪劫掠,楊俊臂斷,楊平身死,需要畫像來辨認屍首。聽到這個消息,司馬家的人都非常吃驚,無不傷心流涕。唯獨司馬懿覺出味道不對,他出去打聽了一圈,發現鄧展在登門前,已經偷偷接觸了司馬府和溫縣的幾個下人,繪出了數張畫像。

司馬懿找到還在為楊平之死哭泣的司馬朗,說出自己的疑惑。司馬懿認為,如果只是普通劫殺,不會出動虎豹騎的軍人來溫縣報信,更不會在拜訪司馬家之前偷偷摸摸地不告而查。何況這個人連楊俊的親筆信都沒帶一份,事有反常必為妖。

雖然司馬懿不清楚許都到底發生了什麽,但他判斷,楊平一定還沒有死,只是出於某種苦衷改換了身份。

那五張畫像裏,有四張都是楊平的真實相貌,只有第五張出自司馬懿的有意誤導,和楊平一點都不像。鄧展一定也發現了這其中的異狀,所以才決定連夜返回。一旦他把這些畫像帶回去,稍做對比,楊平和司馬家都會陷入大麻煩。

於是他們兄弟倆備弓帶箭,在鄧展離開溫縣後也尾隨而出,利用熟悉地理的優勢抄小路拼命追趕,總算是在鄧展進入許都前截住了他。

那支馬隊離開的時候帶走了鄧展,卻對散落在地上的畫像毫無興趣,司馬兄弟趁機把它們搜羅在手。司馬朗本想把它們付之一炬,卻被司馬懿攔住了。司馬懿說燒掉是沒用的,如果曹氏沒有拿到畫像,還會繼續派人來溫縣調查,直到查明白為止。為了徹底消除曹氏的疑心,必須讓他們撿到這五張畫像,並相信它們沒有問題。

這件工作不比狙殺鄧展更容易。司馬兄弟出發得太匆忙,沒有帶筆墨,無法塗抹——就算有筆墨,司馬懿也不敢篡改,這種東西,肯定會隱藏著外人不知的暗號,擅自改動只會徒增懷疑。

但最後司馬懿還是忍著傷痛想出了辦法,然後他們把五張紙半埋在雪裏,這才離開。

“許都的人不會發現什麽破綻吧?那邊能人可不少。”司馬朗有些擔心地嘮叨了一句。他們此時已經快接近拴馬的樹林,只要到了那裏,就有燒酒和食物可以補充體力。司馬懿的臉色已經凍得煞青,腳步虛浮,體力支撐不了多久了。司馬朗只能一直跟他說話,讓他保持清醒。

聽到哥哥質疑,司馬懿掙紮著擡起頭來:“絕不會,這可是我做的手腳。義和的相貌,絕無法從這五張圖裏看出來。”

“仲達,你何以那麽篤定義和沒死……”

聽到這個問題,司馬懿搖了搖頭:“我不確定。也許那家夥已經死了,也許沒死。如果他沒死,咱們這一趟苦差事算是有所值;如果他已經死了——”年輕人的脖子像狼一樣迅捷地轉向許都方向,“我會讓整個曹家給他陪葬。”

說完他一頭栽倒在地,暈了過去。

淳於瓊把沾在胡須上的露水捋掉,摸了摸自己的大鼻子,順手把鐵盔從頭上摘下來,摜到草地上。這是曹軍鐵匠打造的,比袁軍的手藝差太多了,盔邊的毛刺都未加打磨,把他的額角磨出淺淺的血痕。

在淳於瓊的前方兩裏不到就有一條河流,他們已能聽到“嘩嘩”的水聲。只要接應的船只及時趕到,他們在兩個時辰之內便可以進入袁軍控制地域,這次行動就算是大獲成功。淳於瓊身後的騎士們個個疲憊不堪,但保持著高昂的士氣。昨天夜裏和今天整整一個白天,他們在曹軍大軍的夾縫裏來回鉆行,晝伏夜出,奇跡般地沒有引來任何注意。

“將軍此次襲許,立下奇功,聲名必會響震四方。”副將韓莒子興奮地說。淳於瓊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用鞭梢撥弄著坐騎耳朵,眼神充滿落寞。

按說淳於瓊是不必親自來冒這個險的。他曾是靈帝朝西園八校尉之一的右校尉,與袁紹、曹操平起平坐,地位尊崇。後來他一直追隨袁紹,在軍中地位超然,這麽一位高級將領,根本用不著親赴險地。

但淳於瓊自己非常想去。

奇劫許都的計劃一提出,淳於瓊就自告奮勇,表示要親自帶兵前去。淳於瓊跟那些為了功名或者財貨的庸碌將領不同,別人是為了勝利而冒險,而他純粹只是為了冒險而冒險,巴不得每天能有一次驚險刺激的行動,好讓自己快要生銹的筋骨活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