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其名曰蜚(第3/9頁)

滿寵面對卞夫人意外投來的誅心的矛頭,沒有什麽心理準備。他連忙跪倒在地:“未能明察奸兇,致使主公被難。此皆寵之誤。”

卞夫人對他的恭順態度卻絲毫不領情,冷笑道:“前幾日丕兒罵你,我還好心為你回護。現在回想起來,從放任張繡圍司空府開始,你的所作所為就處處針對我們娘兒幾個。這一點兒丕兒倒比我們幾個大人看得透!”

荀彧大驚,這個指控太嚴重了,他知道滿寵絕非那樣的人,連忙起身相勸。卞夫人卻不依不饒,目光如刀,直戳向滿寵的心窩:“妾身知道這些全是空口無憑,治不了滿伯寧的罪過。但你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我。”

滿寵這時候反而從容起來:“臣自入仕以來,一片赤心,不曾有半點遷延。”

“不錯,你的忠心確實不曾有半點遷延,”卞夫人怨毒地瞪著他,嘴角牽動,“是從來沒對丁夫人遷延過吧,你們到底是同籍的鄉親,對麽?”

她這一句話說出來,尚書台裏登時滿布冰霜,所有人都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這五禽戲,可是你杜撰的?”伏壽饒有興趣地問。此時她在司空府的臨時寢殿裏跪坐著,讓冷壽光給她按著肩膀。

冷壽光恭恭敬敬回答:“不是,我的老師確實有這麽一門導引之術。當時我看那趙彥問得尖銳,就隨口說出來了。”

“看來你的話還挺可信,暫時唬過那個趙彥了——對了,你回頭去跟楊修說一聲,讓他查查這人的底細。孔少府的門下,怎麽會這麽冒失?就算他只是有口無心沒有圖謀,到處跟別人一嚷嚷,這事也會變得不可收拾。”

“臣已經派人去告訴楊公子了。”

“你做得不錯,不愧是楊太尉舉薦的人。”

伏壽閉上眼睛,冷壽光的按摩手法相當巧妙,讓她感覺渾身酥軟,筋骨松弛。

冷壽光最初是由曹操的親信王必介紹入宮,實際上卻出自楊彪的授意操作。他在宮中隨侍了兩年多,不顯山不露水。一直到了禁宮大火張宇去職之後,冷壽光因為背景有濃厚的曹氏色彩,被破格拔擢為中黃門,侍候皇上皇後。

這個人低調謙虛,不像張宇那樣牢騷滿腹,不過行事頗有幾分神秘,有時候連伏壽都不知道他的想法。對於漢室在私底下的活動,冷壽光盡收眼底,每次都會刻意保持一段距離,只是傾聽,從不發表意見。像今天這樣主動出來解圍,對他來說,還是頭一次。

“你這個按摩的手法,也是跟你師父學的?”伏壽問。

“是的,不過這卻並非微臣最擅長的。”

伏壽睜開眼睛:“哦?你最擅長什麽?”

“房中術。”冷壽光一本正經地回答。

伏壽放聲笑了起來,一個宦官居然最擅長的是房中術,這可真是個大笑話。冷壽光也呵呵笑了起來。笑夠了,伏壽對著銅鏡,幽幽道:“你說,今日他為何要抱著我跳開?自己跳開豈不更快?”

“這說明陛下心懷慈憫之心,有大仁之德。他連敵人之子,都肯降尊紓貴前去施救,何況是您?”

冷壽光一邊說著一邊雙手不停按摩,忽地發覺伏壽的雙肩往下垂了垂,似乎有些失落。冷壽光唇邊露出一絲洞悉的笑意:“不過……陛下可能也有別的意思在裏頭。”

“嗯?是什麽?”伏壽意識到自己問得過於急切了,連忙咬住嘴唇,擺了擺頭,“算了,你不說也罷。”

“臣猜,陛下大概是不想睡地板了罷?”

自從那日兩人爭吵之後,劉協與伏壽便不再同床共寢。劉協主動在榻旁鋪了一塊絨毯,自己臥在上頭,只有當冷壽光以外的人走近時,他才趕緊爬到榻上裝裝樣子。伏壽原本想讓他上來,自己睡地上,可劉協態度異常堅決,她也只得聽之任之。

這時聽到冷壽光這麽說,伏壽面上浮出些許緋紅,氣惱道:“沒人教他睡地上,偏他自己賭氣不上來。”

冷壽光道:“陛下表面上柔順寬和,骨子裏卻固執得很。拿定了主意,九個許褚都拽不回來。”

“就這點跟他兄弟還算相像。”伏壽心中想著,嘆息道,“可惜啊,他根本就是個濫好人,巴不得全天下都跟他一樣有君子之範。”

“也不盡然。我的老師寫過一本書,叫《青囊書》,書裏說‘人以眴時最樸’。意思是說人在受到驚嚇時,瞬時反應最能體現真心。陛下那時抱住您離開,恐怕沒時間思考太多,僅僅只是不想您受傷害吧。”

“那個笨蛋。”伏壽毫不客氣地評價道,然後擡起右手,“壽光,別瞎分析了。嗯,你去把那絨毯搬去榻上,老擱在那裏,早晚會被人看出破綻,於漢室復興不利。”

這時候門外傳來禁衛的喊聲,看來皇帝已經完成了接見——刺殺事件發生以後,一大群臣子都趕來司空府向天子問安,折騰到現在才能返回“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