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刺客王越的信條

許都的董承之亂剛剛消停沒幾天,徐州又傳來消息:曹公近乎神速般的進軍,讓屁股還未坐熱的劉備猝不及防,不得不拋妻棄子,只身逃去河北,大將關羽、夏侯博被擒;而圍攻汝南的劉辟等人,在聽到劉備被打敗的消息以後,作鳥獸散,汝南之圍不戰自解。

籠罩在許都上空的陰雲,就這麽一朵接著一朵悄無聲息地消弭了。這時候曹仁也把部隊從項縣撤回了許都,全面接管了城防。董承苦心孤詣的幾步妙棋,就這麽被漫不經心地從棋盤上掃落在地。從荀彧到幕府的尋常小吏,都暗自松了一口氣,城中緊張的氣氛略微緩和了一些,就連城門開啟的時間都有了些許延長。

這些好消息帶給一些人喜悅,也帶給另外一些人郁悶。此時在許都衛的牢獄裏,滿寵正在和一個人直面相對。

“大局底定,曹公已從徐州疾還,不日即到官渡,您暫時還見不到。”滿寵說道。

“哼,袁紹那個廢物,這麽多天在前線居然毫無作為?還真有當年在酸棗討董的風範。”

聲音中帶著淡淡的憤怒與嘲諷。發聲之人是一位披頭散發的老者,他手腳都戴著鐵枷鎖,整個人緊緊靠在深青色的嶙峋石壁上,佝僂著身軀,像是一具從石中探出身體的浮雕。

光線昏暗,十幾根粗糲的木柵欄將滿寵和老者分隔兩邊,但不好說哪一邊更陰冷一些。鄧展站在滿寵身旁,把手按在劍柄上,一臉警惕地看著老者。

老者扯動一下手裏的鎖鏈,發出鏗鏘的碰撞聲,不無怨毒地說道:“既然見不到,就算了。我倒也想看看,是他這條惡犬,還是河北那只蠢笨慵懶的大虎能取下這中原。”

“我軍奉天子以討不臣,大義在手,自無不勝之理。”

老者聽到“天子”二字,嘴唇向上翹了翹:“你們特意來對一個將死之人說這些,就是為了羞辱我?”滿寵連忙躬身道:“車騎將軍乃皇戚貴胄,雖犯不赦之罪,亦不可失禮。荀令君特地叮囑過的。”

他特意點明這是荀彧要求,自然在暗示許都衛的態度與尚書台有所抵牾。這其中緣由,董承聽得清楚,不由得冷哼一聲:“既非羞辱,那便是要拷掠嘍?”

董承自從那日事敗被關入監牢以來,沒受過虐待,但也沒受過優待。他知道早晚有一天會面臨這些事。

滿寵又道:“刑掠之事,自有專人負責。今日來此,是想向您詢問一些事情。”

董承仰起頭,哈哈大笑起來:“我的人,早被你們捕殺得一幹二凈,連我女兒都沒了。你還想問我什麽?”他已數日不食,精神委靡,但提到自己女兒時,雙目卻射出極其銳利的劍芒,令一旁的鄧展寒毛為之一豎。

滿寵面對這種壓迫卻像是渾然未覺,依然慢條斯理地說道:“我一直有件事情想不通。車騎將軍您在許都、徐州、江東和汝南先後布置,為何卻唯獨漏掉河北袁氏呢?倘若趁曹公回師徐州之際,您說動袁紹大舉南下,內外同時發動,我軍局面只怕比如今要艱難數倍。”

“然後呢?讓袁紹大軍把陛下接去南皮,繼續圈養起來?那和許都有什麽區別?我不是何進,幹不出引狼入室的蠢事。袁紹在官渡拖住曹賊,對我來說就足夠了。”

董承尖刻地回答。他已經失去了一切,不再顧忌什麽,即使聽眾是滿寵,他也不介意與之分享自己殫精竭慮的心血。

滿寵搖搖頭:“您說的對,可袁紹麾下並非庸才,一旦他們看到許都變亂,勢必會進言袁紹南下,局勢便會脫離您的控制。以車騎將軍您的才智,怎會算不到這一步?所以在下以為,您在袁紹帳中,必有一人作為挽具,令得袁紹欲前則前,欲止則止。我想知道的,就是此人名字。”

“滿伯寧,是什麽讓你產生了我會乖乖招供的錯覺?”

滿寵走近木柵欄,把一張扁臉貼在兩根欄柱之間:“因為這將是您復仇的最好機會。”

監牢裏的空氣似乎又冷了一些,墻壁上開始掛起薄薄的一層霜氣。董承與滿寵對視片刻,忽然放聲大笑起來:“好,好。你說的不錯。我在袁紹軍中,確有一個關鍵人物。如今說出來,與我絲毫無損,只怕你們承受不起。”

“願聞其詳。”滿寵道。

“當今尚書令,應該比我更熟悉他才對。那人的名字,叫做荀諶荀友若。”

滿寵皮肉未動,鄧展在一旁聽到這名字,卻是面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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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在許都城內的另外一角,趙彥目瞪口呆地盯著楊俊空蕩蕩的袖管,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楊公,您的胳膊……”

楊俊摸了摸袖子,苦笑道:“能撿回一條命來,已經算是不錯……”然後他把自己遭遇的變故講了一遍,趙彥聽到楊平居然身死,連忙低下頭道:“在下失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