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刺客王越的信條(第4/10頁)

若按照漢宮儀仗,他絕不可能有接近皇帝的機會。但是在許都這個皇權衰微的地方,連鹵簿都湊不全,更不要說設重圍騎障了。趙彥相信,就算自己湊到皇帝車駕旁邊,最多也就是被呵斥幾聲,那些衛兵不會真的認真保衛一個行如傀儡的皇帝。

於是他快走幾步,謹慎地朝著隊列的前端移動。身旁的人都忙著跟腳下的路面打交道,誰都沒注意到這個小議郎奇怪的舉動。趙彥抖擻精神,仔細在心裏默數著過往的騎兵和步兵,等到身邊衛兵最少的時候,他忽然邁開大步,借著一處凸起地勢,從兩個走得歪歪斜斜的官員之間穿了過去,讓自己置身於九卿的隊列之中。

漢室此時九卿不全,也都沒資格坐車,個個在地上走得苦不堪言。趙彥看到孔融也在其中,走上一步,扶助他的胳膊。孔融一看是趙彥,呵呵一笑:“你腿腳倒靈便,先跑到前頭來了?”

“少府大人您可小心,別摔倒了,等會可還有您的安排呢。”

“哼,放心吧,我可都準備好了,不會讓這些人好過。”孔融氣哼哼地朝著前頭的丁沖、王必等人做了個威脅的手勢。他們都是曹氏在朝廷的代表,喜歡聚在一起走。更遠處是荀彧和趙溫,他們一個是尚書令,一個是司徒,是朝廷頂尖的兩名高級官員,也只有他們有資格尾隨皇帝的駕鑾。

“對了,聽說你去找楊俊的時候,他的反應有些奇怪?”孔融問。

“嗯,怎麽說呢……那個名字似乎對他刺激不小。”

“這也難怪。楊俊是今文派的名士,而荀諶師從鄭玄,是古文派的大將。雖說鄭玄一直致力於調和兩派,可他當年畢竟當眾打敗過號稱‘學海’的今文大師何休,而何休正是楊俊的師祖、邊讓的老師。”

這些掌故,趙彥遠不如孔融熟稔,可他總覺得不是那麽回事。一個人怎會驚訝到連毛筆都捏斷了呢?這得用多大的勁?

暫時不要想這些無關的事情了。趙彥搖搖頭,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皇帝身上,可不能讓這些閑事幹擾了董妃臨終前的囑托。

說實話,別說這麽遠遠觀望,即便是與皇帝正面相對,趙彥也無法分辨出什麽異樣。董妃與皇帝有過肌膚相親,自然能感受到其中微妙之處,而趙彥只在朝堂上隔著百十步外和垂簾看過幾眼,對他來說,那是一張陌生的面孔。

但趙彥始終覺得,不親眼近距離確認一下皇帝的臉龐,就不算真正履行董妃的囑托。皇帝的臉對他來說,是一個起始儀式,是軍隊沖鋒前的戰鼓。

他借著攙扶孔融的機會,不動聲色地向前挪動,很快就超過了其他幾名大臣。現在距離皇帝的馬車只有三十多步,小跑幾步就可以趕上。趙彥在心裏盤算,是一口氣沖過去,還是假裝去跟趙溫說話,繼續前挪。

正在這時,趙彥覺得脖頸一涼,一把鋼刀架在了他的咽喉之前。只消刀刃再向前半寸,便可以割開他的咽喉,讓熱氣騰騰的人血灑在雪上。

趙彥大驚,連頭都不敢轉動,整個人僵在了原地,只有耳邊傳來一個譏諷的聲音:“逾越輦道,沖撞輿乘,你小子是活得不耐煩了麽?”

這個聲音他很熟悉,是曹仁。趙彥感覺到脖子上的刀刃稍微離開了點,這才勉強扭動頭顱,看到一個武士正在馬上冷冷看著他。這武士的身材不高,卻極為敦實,整個人有如一塊黑色的巨巖,胯下的西涼駿馬似乎都有些難以承受他的重量。

“曹將軍,抱歉,我剛才是想扶少府一把,一不留神走過頭了。”趙彥趕緊解釋。曹仁把刀收回,左手習慣性地在頜下的粗硬黑髯上摩了摩:“我的人沒給皇家做過扈衛,下手不知輕重。你這麽亂走,可是會被當反賊砍死的。”

“下次不敢了,下次不敢了。”

“嘿,最好如此。你們這些人老實一點,對咱們都有好處。”曹仁話裏有話地說了一句。

孔融快步走過來,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氣憤填膺:“反了!反了!子孝,你職銜也只是個廣陽太守,怎麽敢在天子儀仗裏對同僚寒刃相加?”

“孔少府,我這也是職責所在。”

“職責?羽林四十五星,散在壘南,可以藩蔽天垣,故以星為軍名,扈護天子。你們是哪部分的?叫什麽名字?應和的是什麽天象?”

曹仁似乎對這個說話高調的家夥很頭疼,他沒容孔融繼續說下去,轉身驅馬離開。

“這些狐假虎威的家夥。”孔融惱怒地拍了拍趙彥的肩膀。趙彥知道自己這次沒什麽機會接近皇帝了,向著虛空中某一個身影歉疚地嘆了口氣。

隊伍很快就抵達了和梁。在這裏,籍田早已準備好了,田埂上擺放著一把鐵鑊,木柄用黃綢纏好,旁邊還放著一把木耒。這是給皇帝和皇後使用的,他們只需要拿起這兩件農具,在籍田裏擺擺樣子,三推三反,即可以完成自己在儀式中的職責。接下來朝廷諸臣將按照官階大小,依次下田耕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