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刺客王越的信條(第2/10頁)

楊俊自從被鄧展“救回”許都之後,荀彧來探望過他一回,溫言寬慰了幾句,留了不少名貴藥材。滿寵也來過一回,問了一堆很細節的問題,但也沒下什麽結論。楊俊不清楚他們是否識破了自己的謊言,索性借口養傷,在許都館驛裏閉門不出,把自己與外界徹底隔離開來,即使是在董承之亂時,他也沒有離開房間半步。

楊俊再沒有與楊彪或唐姬等人見面,因此不清楚劉平在皇宮裏發生了什麽。他只能從城中局勢判斷,至少目前還沒出什麽大差錯。“希望那孩子在皇宮裏一切安好,不要辜負了我這一臂。”楊俊心想,同時泛起身為父親的憂慮。

在這一天,他的房間忽然來了一位訪客,自稱叫趙彥。趙彥和楊俊也算相識,早在長安時趙家就與楊俊有過來往,那時候趙彥還是個小孩子。現在趙彥聽說故人來了,而且遭逢大難,自然要來見上一見。

“楊公你來許都,可還習慣?”

楊俊指了指窗外:“荀令君禮賢下士,特意讓許都衛給我安排了兩名衛士,寸步不離照顧我起居。他們知道我是獲嘉人,又曾在陳留遊學,所以還特意挑選了一個獲嘉籍的衛士,叫審固;另外一個叫衛恂,陳留人。實在是無微不至,讓我感到很惶恐。”

窗外的兩名衛士聽到喊他們的名字,把頭探了進來,一直到楊俊揮揮手,他們才離開。

“有才之士,自當安車蒲輪以待,這都是朝廷之福啊。”趙彥贊嘆道。

楊俊不知道趙彥的立場,趙彥也不清楚楊俊的心思,兩個人只能像猜啞謎一樣試探對方。通過這一輪無甚意義的寒暄,他們確認彼此不算曹公一黨,生澀的氣氛稍微緩和了一些。

趙彥忽然想到,楊俊出事的那一天,恰好也是皇宮大火。董妃說皇帝性情大變,似乎也是從大火之後。他已經把所有的細節都印在了腦子裏,每次聽到什麽事情,都會習慣性地拿出來進行橫向與縱向的對比。

“哎,真是。楊俊怎麽可能跟皇宮裏的事情扯上關系呢。我是不是太緊張了?”趙彥想到這裏,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楊俊看到趙彥發愣,遂開口道:“彥威,你今日來造訪,可有什麽事?”

趙彥這才如夢初醒,想起自己此來的目的。他從懷中取出一套筆墨,恭敬地鋪在楊俊的幾案前,說道:“孔少府和趙司徒前幾日有了一個成議,如今兵荒馬亂,學術不彰。為了不使道統中絕,希望各地能征召一批儒生來許都遊學,教授經學。”

楊俊皺起眉頭。這倒真像是孔融幹的事情,高調且華而不實。學問這東西確實要緊,當初孔家覆壁藏書,就是要保留下讀書的種子。但在這時候搞這個,實在有些不合時宜。

可這其中的味道,總有些不對頭。

趙彥看楊俊不言語,以為他有些遲疑,連忙道:“楊大人您是邊讓邊令史的得意弟子,獲嘉又是靈聚之地,必有逸士曠才。所以孔少府派我來,是希望請您推薦幾位。”

楊俊笑了,趙彥這番話,拉攏之意已是頗為明顯。邊讓是中原大儒,數年前被曹操所殺,導致士族大震,幾乎引發了天大的亂子,這名字已成為曹家的一個禁忌。趙彥公然把這層關系挑出來,目的昭然若揭。這一次征辟天下儒生,果然不那麽簡單。

楊俊雖屬於伏壽、楊彪一派,但他知道現如今應該要拉攏一切力量。既然對方投李,自己也不能不報桃。楊俊想了想,說:“我郡中有王象與荀緯,都是學問通達之士。孔少府既然有意,我便修書兩封,請他們來許都便是。”

趙彥大喜,主動磨墨蘸筆,要替楊俊寫,楊俊道:“不妨事,我本來就是左手執筆。”他就手提筆,在一張麻皴紙上揮毫疾書,一邊寫著,一邊隨口問道:“如今少府都在哪幾處征召人才?”

趙彥道:“兩年前陛下曾征辟過鄭玄公一次,可惜那次他未能赴任。如今他在高密隱居,身邊弟子也有幾十人。孔少府已經修書一封,請他再赴許。”

楊俊的筆端停住了。

“可高密如今不是袁譚的屬地麽?袁氏豈會容許你們把鄭玄公弄來許下?”

趙彥道:“鄭玄公有位高足,如今正在袁紹軍中,恰好又與少府大人有舊。有他從中斡旋,這件事問題應該不大。”

“哦?敢問這位高足是誰?”

“您一定聽說過,就是號稱最有希望繼承鄭玄公衣缽的經學大師——荀諶。”趙彥道。

“啪”的一聲,楊俊握著的毛筆,一下子從中折斷了。

紛紛揚揚的大雪終於停了,許都內外觸目皆白,有若舉城縞素。這應該是開春前的最後一場雪,附近的農人都說今年只要不鬧兵災,說不定會有個好收成。

這一日天氣晴好,一串長長的隊伍從許都的正北厚德門徐徐開出,朝著城北的和梁而去。隊伍中有當今天子與皇後、尚書令荀彧、司徒趙溫以及朝廷百官,就連曹公的二公子也來了。隊伍的儀仗十分簡陋,僅僅只有皇帝與皇後的座駕是一輛翠羽黃裏的雙轅馬車,鹵簿只有十余名打著冠蓋的黃門。其他皆為輕車,許多人甚至不得不在雪濘的土路上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