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想和這個天下談談(第5/11頁)

群臣此時都在議論紛紛。滿寵的報告裏除了提及董承一黨的下場以外,還透露說有一位漢室良臣,赴許勤王,大家都在猜測到底是誰。

荀彧站出一步,清了清嗓子:“陛下有旨,宣宣威侯建忠將軍張繡、宣義將軍賈詡覲見。”

這兩個名字在群臣中炸響,除了事先知情的幾個人,其他人人面色都是大變。

曹操與張繡之間的仇恨誰人不知,可如今張繡居然厚著臉皮跑來許都,還幫著曹操幹掉了董承,這其中轉變,許多人都反應不過來。一直到張繡和賈詡登入殿內,大臣們才想起來,在張繡身後,還有那麽一個可怕的老頭子。

賈詡的宣義將軍印綬,早在長安就繳還朝廷了。現在荀彧宣這個號,無疑是對他在平叛中扮演角色的肯定。

荀彧、滿寵、張繡、賈詡,董承居然要面對這麽多對手,實在是太不自量力了。殿中的大部分人,都閃過這麽一個念頭。一時間殿內變得極其安靜,百多雙眼睛都集中在他們兩個人身上。

張繡走在前面,昂首挺胸。他昨夜退出城之後,約束人馬後退三十裏,然後換上布衣,單騎再入許都,得到了荀彧的親切接見,安排他今日亮相,算是昭告天下。

而賈詡還是一副老態龍鐘的模樣,走幾步就要喘上一喘,似乎隨時可能倒在地上。可沒人覺得這很可笑,有些雒陽系的老臣清楚地記得,這個老東西在長安時給人一種行將就木的錯覺,可他們許多同僚如今都死了,他卻仍舊活得很硬朗。

兩個人一快一慢,相繼步入殿內。

劉協擡眼看了看他們,注意到賈詡胸前那口龍涎,好似還沒擦掉,仍有洇記。他現在心亂如麻,也無從去想賈詡這麽做是嘲弄還是尊敬。

張繡和賈詡跪倒在地,向皇帝施禮。他們還沒站起來,殿外忽然傳來一聲清脆的童聲。

“殺吾兄者,可是正在此殿中?”

這一聲令群臣悚然,連劉協都忍不住擡起頭來,朝外面看去。只見外面有一個小孩子,身披白色麻衣,腰系草繩,右手還舉著一根銘旌木杆朝著這裏走來。那銘旌比他個頭還高,只能半舉半扛,十分吃力。守衛皇城的衛兵們紛紛退開數步,誰都不敢阻攔。

“二公子?”荀彧低聲驚呼了一聲。

來的正是曹丕。他獨身一人,身穿喪服,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荀彧看看張繡,後者還在笑,但五官已經開始扭曲。荀彧暗叫不好,張繡這樣的投誠者,最為敏感,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引起不安。這時曹丕跑過來,無疑對他是最大的一個刺激。

荀彧快步走下台,上前攙住曹丕胳膊低聲道:“公子,此地乃朝中議事之所,無詔帶鉤擅入,是要有大麻煩了。你擅闖朝殿,已是禍事不小,再不退去,只怕你父親會不高興。”

曹丕把目光掃了一眼張繡和賈詡,對荀彧道:“荀先生,我自有分寸,只問幾句話就走。”

“胡鬧!天子就在上頭,豈容你一個小孩子隨意僭越。難道你想篡位不成?”

荀彧喝道,他真的有點光火了。曹丕這孩子平日裏很懂禮數,舉止無不規矩,怎麽今天像是中了邪一樣。曹丕看了看劉協,發現伏壽沒在旁邊,有些失望。他咬牙道:“荀先生,此是我曹家之事。您事後無論如何責罰,丕兒絕不怨恨——但現在,請讓我問清楚。”

“不行,我不允許。”

“死的是我大哥,又不是你大哥!”曹丕突然高聲叫道,猛地甩脫荀彧手臂,沖上前去。年輕人的身體行動迅捷,動作靈敏,長期案牘工作的荀彧攔阻不及,竟被他沖了過去。

曹丕小小的身軀跑到整個殿中,來到張繡面前,把手裏的銘旌重重戳在地上:“張將軍,吾兄曹昂可是死於您手?”

張繡到底是一代豪雄,既然話已經說開了,他便單腿跪地,雙手抱拳道:“大公子身中六箭三刀,皆出自我軍士之手。雖非在下親自動手,卻也責無旁貸。”

曹丕沒有繼續質問,轉向賈詡:“賈先生,您可是殺兄之謀主?”賈詡掩袖咳了一聲,也長跪謝道:“是老夫一力謀劃,要害曹公。”

“我當日也在宛城,若落入你等手裏,自然也免不了一死,是麽?”

“不錯,老夫原想是將你父子三人一網打盡,以絕後患。”

賈詡話一出口,殿內所有人都緊張地盯著曹丕,不知道這孩子將會做出什麽事情來。倘若他一棍打在張繡身上,這事到底該怎麽收場?倘若他一棍把賈詡打死了,天下又會如何傳聞。

此時無論荀彧還是劉協,無論孔融還是趙彥,都屏息寧氣,盯著曹丕手裏的動作。

曹丕忽然把綁著銘旌的木杆復又舉起來,綽在手中有如一杆長槍,半空虛點著張繡的咽喉:“吾兄曹昂的魂魄,如今便寄寓在這銘旌之上,看著我,看著你們!你們還有何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