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瞠目(第2/2頁)

“大人……”徐穆塵很困難的咽了一口唾沫,聲音也變的很小而且很不自信的問道:“大人說的這些,究竟是在說什麽呢?”

“很簡單啊。”張佳木站起身來,笑道:“我來告訴你吧!”

“請大人開釋。”

“青縣有河流一百多條,郭知縣上任以來沒有修過一次。所以這幾年來,青縣百姓的收成只能靠當地士紳偶爾修理的河渠來保證,去年一場大水,全縣的收成減了三成以上。就算這樣,當年郭知縣的考績也是卓異。”

“對了。還有驛道,郭知縣上任以來,驛道也沒有修理過一次。當然,他也沒有拿錢出來修縣衙門,今年冬天郭知縣感冒了好幾次,因為他住的地方窗子破了,四處漏風。”

“他還把幾百個打官司的百姓都攆回家去,然後讓宗族自己處理。當然,宗族一般也會很公道的,但我手頭有一樁案子,這個宗族的處理就有失厚道。”

張佳木說的是一樁爭房產的案子,原告買斷了被告的一幢房子,當時花了三十兩銀,住了十年,修葺花費也很不少,但被告在經過十年之後,又要以原價贖回房產。原告當然不願,被告便被宗族長輩的身份硬壓著原告同意,並且采取了一些激烈的小手段。但在原告提起告訴之後,郭知縣發回給宗族處理,這樣一來,結果當然是顯而易見了。

原本只是一樁房地產的官司,但原告在宗族判他歸還房產後上吊自殺,一樁小事就毀了一個原來過的還挺不錯的家庭。

看著徐穆塵和年錫之變幻莫測的臉色,張佳木微笑著道:“與民休息,減少訴訟,在某種意義上是對的。”

年錫之得到鼓勵,乍著膽子道:“是的,因為訴訟為造成皂隸巧取豪奪,是地方禍亂之源。”

在大明,打官司是一件足以叫人傾家蕩產的事。

一旦驚動官司,皂隸們就會立刻把原告被告都抓到牢房,大明的牢房可不是一般人能進的,如果沒有足夠的賄賂,一百多斤重的重枷就足以把人活活枷死。經常有沒錢的貧民被枷在縣衙門鼓樓之下,一站就是幾個月,再健壯的漢子。站枷之下,也是聞之而膽寒戰栗。

勒索的手段一樁接一樁,不僅是原被告,還有雙方的鄰居,皂隸們稱他們是重要證人,會把所有人都抓到牢房看押,然後案子一天不結,所有人都得被關押或是羈押在縣,一直到雙方結案為止。

一樁爭家產的官司,可以叫三代累富的家庭傾家蕩產,也可以叫一個原本富裕安寧的村子雞犬不寧,所以地方官在刑案的處理上不僅關系自己的官聲,也關系到地方的穩定,是考績的重要標準之一。

但張佳木顯然不以年錫之的話為然,他道:“為什麽會如此呢?因為皂隸符合標準,在國家領取俸祿的只有幾個人,但每個縣的皂隸卻遠遠不止此數,在編的皂隸可以自己雇傭幫手,青縣有十三個皂隸,他們雇傭的馬壯民快三班六房卻有一百多人,這麽多人要吃飯,不找百姓的麻煩,他們又到哪裏弄錢呢?”

“對了。”張佳木一拍掌,笑道:“郭知縣年俸不夠開支,他又不在均平銀和力役折銀上打主意,收的很少。那麽他怎麽解決自己的溫飽?”

兩個書生已經是準石化狀態,卻見張佳木神色怪異的一笑,又道:“郭知縣賣皂隸名額,一個二十兩,一年賣一百四十四兩。這樣的話,也就夠他一家老小的開銷了。畢竟當官要有體制,出門要坐轎子,起居要象個樣子,有同年路過還要應酬一下,給儀金什麽的,所以不論怎麽說,他還是個清官啊。”

“是啊……”徐穆塵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只是下意識的答了一句。

“為什麽一個清官把地方治理的一塌糊塗,而且風評還很好,但地方百姓困苦久矣。”張佳木從容輕松的笑道:“兩位現在不必做太多事,倒是可以精研一下大明的典籍制度,好好的想一想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