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秦之死十三(第2/3頁)

齊泯王無奈,只好流落到了附近的莒國。在這裏,他遇上了將影響他後半生的人,帶給他幸福又結束了他性命的人,這就是“淖齒”(念鬧,泥淖)。由於齊泯王一向跟楚國關系不錯,前期還曾邀約楚頃襄王,所以楚國是戰國七雄中唯一沒有參與合縱伐齊的國家。楚國甚至派來了援軍救護齊泯王。援軍統帥就是“淖齒”。齊泯王趕緊任命“淖齒”為相國,指望抓住楚國這跟稻草。

(瀟水曰:其實我早就說過,楚國對齊國的國家安全有重大的戰略襄助意義,一旦秦人等諸侯向東伐齊,楚國可以北上牽制秦人,攔腰擊秦兵之腹,或者斬截秦人之歸路。所以,齊國應該注意聯絡交好楚國。但是從前的齊相國孟嘗君這個沒頭蒼蠅,卻興兵伐楚五年,遠攻近交毫無意義不算,還終於使楚國在秦、齊的聯翩打擊下,雄鱷斷氣,淹死陸沉了。如今楚國來幫齊國,但卻已是南風無力了。)

有時候,來幫忙的人也未必得到喜歡。楚國的淖齒和齊泯王隨後發生了矛盾。這個矛盾更多是齊泯王手下的幸臣所挑撥的。幸臣們怕淖齒受寵,而自己失寵,於是這些目光短淺的家夥就想趕走楚國援兵:“大王,現在國家已定,社稷已安,您何不派人謝於楚王,讓淖齒他們回去。”

大約還有其它一些挑撥離間的話,加上淖齒本人也確實可能不善於自律,所以齊泯王開始厭惡淖齒。淖齒野心也很大,在齊國有反客為主的打算,並不肯輕易離去。他風聞齊泯王開始厭惡自己,於是派人偽裝成秦國使臣,面見齊泯王,從齊泯王嘴裏套話,證實了對淖齒的惡感。

淖齒於是一不做、二不休,發動政變,一把抓住了齊泯王,把他以酷刑處死,然後和樂毅一起,瓜分齊國的土地和擄掠的財寶。

齊泯王所受的酷刑,恐怕是古來君王中最慘的死法了:淖齒把齊泯王的筋給活生生抽出來,拿筋當繩子(筋的尾部分大約還存在肉體裏),把齊泯王懸吊在宗廟的房梁上。齊泯王疼痛無以言表,“宿夕而死”(就是從傍晚一直吊到次日黎明,才活活疼死)。

齊泯王是個胖大的人,史料上說他“顏色充滿”,即便在流亡的過程中還“帶益三副”(腰帶大了三圍),這樣大的身軀,靠一根筋是吊不住的。所以,我們不知道淖齒是抽了他多少根筋出來,才吊他在梁上。

齊泯王一邊被痛吊著,欲死欲活,淖齒還對他進行了拷問和數落:“齊國高青、博興這兩個地方,數十裏的地面,下起了血雨,血水沾濕了人的衣裳,王你知道嗎!”

齊泯王哼哼說:“不知。”

“齊國另一個地方,大地開裂,直至黃泉,你知道嗎?”

“不知。哎唷~~疼死我啦!少說點罷!”

“有人在王宮殿前哭泣,求之不得,而聞其聲,王你知道嗎?”

“不知。那又怎麽了!”齊泯王有氣無力地喘出微弱的幾個字。

“呵呵!”淖齒說,“天雨血,沾人衣濕,是天在警告;地裂至泉,是地在警

告;人有當殿而哭,是人在警告。天地人都在警告你,而你不知,還在胡作亂為,何得無誅(怎能不受誅殺)?”這固然是淖齒為自己弑君找虛無迷離的借口,也折射了齊泯王不恤民力,外戰頻頻,對蒼生的殘耗。

齊泯王已經沒辯解的力氣了,只耷拉著頭,等著“宿夕而死”,血一點一點地滴答著。

莒城廟堂裏,公元前284年的這一夜,斷斷續續傳來的,是齊泯王臨死煎熬中的哀呼。

後人論齊泯王:“泯王奮二世之余烈,南舉楚淮,北並巨宋,苞十二國,西摧三晉,卻強秦,五國賓從,鄒魯之君,泗上諸侯皆入臣。”然而“矜功不休,百姓不堪”,在對外戰爭中耗盡國力,終於諸侯合謀而伐之,不但沒有“兵動而地廣”,反倒國破而身亡,齊國陸沉,從此中華大地,唯西秦為大,豈不遺憾哉。

齊泯王的一切敗亡,都是以吞宋為轉折點,吞宋是他由勝傳敗的起點。該怎麽看待齊國吞宋這件事呢?難道不應該吞宋嗎?德國人“克勞塞維茨”在其著名的《戰爭論》一書中指出,占領敵人一部分國土,可以獲得如下的利益:削弱敵人的國家力量從而也削弱它的軍隊,進而增強我國的力量和軍隊;可以把我們的戰爭負擔轉讓占領區敵人承擔。

這是齊泯王吞宋的好處。

但是,“克勞塞維茨”同時指出:“進攻要適可而止!——因為,占領區的擴大、交通線的延長、戰鬥傷亡和疾病減員的增多等,都會削弱進攻的力量,所以進攻者必須掌握時機,量力而行,適可而止。進攻的限度,是以能組織起有效的防禦為限。進攻者應該在自己尚能組織有力防禦、而敵對勢力的反攻力量尚未形成之時,立即轉入防禦,這是進攻的頂點。如果超越進攻的頂點,就會招致敵人比自己力量更強大的反擊;如果過早地停止進攻,則會減少應該取得的勝利。正確判斷進攻頂點是非常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