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秦之死十三

馬克思說,資本家為了30% 的利潤,可以鋌而走險。所以商人腦子靈,屬於不安分階層,在法家盛行的秦國,遭到長期壓制(法家的中心思想就是君權強化)。但是在齊國這裏,商人得到人們艷羨,這是從前商人出身的管仲(就是諸葛亮所自比的)所定下的傳統。

齊國有個想得到金子的人,到農貿市場賣金子的人(鬻金者)那裏,抓住金子就奪了過來。“市長”(農貿市場的)把他抓起來,問他:“人都在這裏,你就抓取人家的金子,這是為什麽?”他回答說:“我根本沒有看見人,只見到金子罷了。”這是齊國人拜金的寫照,也證明了黃金放在市場裏待售,可以與一般青銅貨幣兌換,攢足了金子可以回家去保值,或者購買值錢的什麽大物件。(以前,本壇一位網友論認為當時的“金”不是黃金,是青銅。非也!我想,齊國的這哥們不會跑到農貿市場來是抓青銅吧,那還不如直接去賣農具的攤兒上抓把青銅鏟子。)

蘇秦剛到齊國的時候,也向齊泯王贊揚說:“臨淄富裕殷實,其民無不吹竽鼓瑟、彈琴擊築、鬥雞走狗、賭博踏鞠。臨淄大街,車軸互擊(堵車),人肩互摩,舉袂成幕,揮汗成雨,家殷人足,志高而揚。”一派商業繁榮城市的奢靡自在景象,和西部鹹陽秦國人艱苦樸素、節制娛樂的農經社會,相映成趣。

(順便說一句,“踏鞠”就是踢球,國際足聯的“布拉特”,因此認定:“足球發源於中國”。倘如此,固然可以以手加額、奔走相慶了。不過魯迅又說:“唐宋的踢球,久已失傳,一般的娛樂是躲在家裏徹夜叉麻雀。”那又要氣沮了。)

不管怎麽樣,臨淄城作為東方大都會,大城周長14公裏,小城周長7公裏(接近北京西城區面積),代表了齊國商業的興盛發達,如果未來是“齊始皇”統一中國,那中國可能走上一條農商並重的路子,而不是大秦朝的重農抑商。

可惜的是,我們齊國這位唯一有資格能當“齊始皇”的人,如今正在像一張給風兜著的廢紙,惶惶地出逃在路上。他就是齊泯王,一貫好大喜功,如今如喪家之犬。

在齊泯王的身後,樂毅已經攻占了臨淄,盡取“齊寶”,所謂齊寶,就是國家級收藏的奇珍異寶、財物祭器,盡輸送於燕國。然後燒毀齊國宮室、宗廟(宮室是齊泯王家族住的,宗廟則是姜子牙或田氏齊王祖先在天上住的)。樂毅是通過焚燒齊國臨淄的西門——雍門而攻進來的,這也是攻城最常見的手段。臨淄這個歌舞升平七百多年的大都會,哪裏見過這樣的兵戈,就拿這個雍門來說,它是一個著名民俗娛樂場所,春秋時代著名女歌星“韓娥”就曾在此門下辦演唱會,表演歌技,余音三日不絕。諸種史料證明,樂毅在臨淄犯下燒殺搶劫之大罪,連他在自己著名的《報燕王書》中也承認:珠玉財寶車甲珍藏盡收入於燕,連大呂這種體積龐大的鐘,也搬到了燕國宮台上,真是巨細靡遺。這位諸葛亮所第二自比的人,成為諸葛亮第一自比的管仲的罪人。

國破財亡的劇痛折磨著齊泯王,他身邊的人陪著他向中原北部的衛國逃避,同時感受到了齊泯王的更年期症狀,由於情緒大起大落而急遽顯著。

中原北部的衛國是個不爭氣的國家,地點在河南濮陽,從戰國初年起,就淪為魏國的附庸國。衛國國君采取夜郎自小的策略,把自己從公爵貶為侯爵,又進一步貶稱為君(類似武安君、孟嘗君這類封君了)。這種“千萬別把我當人”的自殘做法,確實保證了衛國國脈的長久,據說後來比秦始皇的命挺得還長。

隨著魏國在戰國初年首強地位的淪喪,衛國失去依靠,基本成了中立國,像瑞士那樣,它的士兵都是騎著自行車打仗。

齊泯王帶著和自己一起逃跑的老母,來到了衛國,心中已極端氣惱。就像一個輸光了褲子的賭徒,回到家以後要打老婆一樣,齊泯王也沒有放棄拿衛國國君撒氣的機會。好在衛君裝孬種有經驗,把自己的宮殿騰出來給齊泯王住,端著餐具給齊泯王上菜,口中自稱“臣”,生怕觸彼之怒。齊泯王哼哼了半天,壓住了怒火。

不過衛君底下的人翻臉了,騎著自行車把齊泯王轟出了濮陽,打跑了。齊泯王無奈,跑到山東南部的魯國和鄒國。這倆都是禮儀之邦,齊泯王所以對他們也沒客氣,面露驕色。魯國國君正趁著齊國新敗,在拼命搶齊國地盤,已經占了孟嘗君從前的封邑薛城,怕齊泯王怪罪,閉門不讓齊泯王進來。鄒國也是一樣(孟子的老家),雖然孟子曾經伏侍過齊泯王的老爹齊宣王,但鄒人一樣掛起了“齊國人和狗不得入內”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