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秦之死十二(第3/4頁)

兩塊木板捆好了,封泥也有了,再寫上收信人地址姓名,這信就可以送出了。怎麽送出呢?諸侯各國相通的國道上除了走商旅、走軍隊,還走信郵。國道兩旁有驛站,接待出行的官員、軍隊以及遞送公函——倆木板兒。民間老百姓的信就沒這待遇了,只好讓熟人出門的時候,順便把你的木板捎走就行了。

政府發布的公告,也是寫在木板上的,譬如要捉拿逃犯或者征召賢人,把木板掛在街市路口。

竹簡是不同於木板的。信寫在木板上,書籍卻是抄在竹簡上。竹簡一條條的,在每一條竹簡上,譬如可以抄《孫子兵法》的一些句子,然後把這些竹簡編成一串,卷起來,裝在皮套裏保存,就是書籍了。叫做簡策。

蘇秦那些秘密信件——寫在木板上的,都是絕密資料,在蘇秦死後,被他的追隨者輾轉傳錄,後來匯編成簡策,供縱橫家們學習。蘇秦也就開啟了一門特殊的學科——縱橫學。他本人著有《蘇子》31篇,約占縱橫家著作總數的三分之一,可惜散失不傳。但是直到漢朝,還有蘇秦的部分書信抄本傳世,也就是馬王堆裏邊的帛書,寫在絲帛上的了。

在絲帛上寫字,比“簡策”好。簡策用手拿著沉,搬家時候也沉重。簡策一旦脫散了絲繩,就亂了,哪句在哪句前邊就不知道了。帛書不會。蘇秦的戰國時代,也有帛書,現在早腐爛,只有一件出土:半米見方,上有九百多個毛筆寫的墨字,非常難得,但是你看不到它,因為已經被盜賣到美國去了。

總結蘇秦同志的一生,他的外交脈絡是這樣的:先是離間齊秦關系,又破還齊趙邦交,具體過程是這樣的:他先說服齊泯王取消與秦人互約稱帝的計劃,並促使齊國倡導“五國合縱”攻秦,導致齊、秦關系破裂。繼而蘇秦勸說齊泯王取消對李兌、孟嘗君的畫餅(封邑)承諾,徹底撕裂了齊與三晉關系。最後,蘇秦煽動齊泯王三次伐宋,並親自為伐宋一事掃清外部勢力的幹預,最終促使齊國吞宋而自壯,嚴重違逆了秦人意願,更使得齊秦關系嚴重激化。終於秦人先出聲於天下,趙人隨之,魏韓繼起,五國合縱攻齊,齊人大困。這就是蘇秦“弱齊強燕”的總過程,是在公元前288年-284年這短短幾年完成的。這中間的過程極為委婉曲折,國際形式風雲詭譎、錯綜復雜,也更襯出蘇秦的高超深邃。

在外交中,蘇秦揣測列國,詳熟列國的史地、經濟、文化和軍事。他交遊廣泛,“遍事三晉之吏”,溝通能力極強,與李兌、韓徐為、孟嘗君、韓瑉等權貴都有密切交往,尤其對列國當權人物的思想心態,作到了如指掌,深得有關國君的敬重。蘇秦洞悉列國之間的恩怨厲害關系,利用矛盾、調動矛盾,為我所用,遇事常設想三種對策以供權衡抉擇,“上不可則行其中,中不可則行其下”,可謂深謀遠慮。

蘇秦的縱橫外交與張儀的欺詐外交,性質不同,不可相提並論。張儀說楚懷王,靠的是撒謊蒙騙,耍流氓伎倆,縱然得逞,終非光明正大,不足為訓。蘇秦運用的則是公開的外交手腕,雖從事間諜活動,但未嘗以詐謀勝,而是以理取信,保持了縱橫家本色。正如他後來對燕昭王所說的“且臣之說齊王,曾非欺之也”。並且蘇秦始終忠於燕國利益,不負燕昭王的囑托,正所謂“以百誕而成一誠”。

以理取勝和以詐欺人,不只是外交手腕的表現,實質上是人品的反映。就這一點來說,蘇秦遠在張儀之上。

蘇秦縱橫外交、強燕弱齊的結果是打破了秦齊兩極左右天下的格局,齊國從此一蹶不振,客觀上為秦國統一全國掃除了一大障礙。蘇秦也算是為中國的統一作出了一點兒貢獻。

蘇秦推動的縱橫學,後來絕種了。但那種縱橫捭闔、東擋西殺的意氣,卻成為一種文學流派的風格。司馬相如、李白、陳子昂這些後來的豪逸文人,都自號縱橫家,學縱橫術,行文於是筆意雄奇,馳騁自由,鋪排壯闊,汪洋而下,大有縱橫家馳騁列國,舌戰百萬兵的意氣。史學大家“司馬遷”的文章,也有縱橫奇氣(這跟他大量抄了縱橫家的教科書《戰國策》進入《史記》有關)。後來的蘇軾,更是幹脆號稱其祖上就是蘇秦。蘇軾行文“翻空易奇,層出不窮,皆能自圓其說”,也有縱橫家意氣。

司馬遷也好,李白也好,蘇軾也好,這些人有個共同點,就是個性放達,不苟流俗,輕看傳統道德、主流文化,即蘇秦所謂不行“自復之術”,所以他們出現在世人眼中,往往離經叛道,不像傳統的中國人。於是,縱橫家大約基本可以成為新新人類的代名詞。如今,周傑倫唱的歌,也有縱橫家意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