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服騎射四

管理學上講創新,什麽是創新,創新就是率先模仿。趙武靈王學習胡人騎射。但是,去哪裏找馬呢?中國土產的馬匹,種比較差。

馬大約從堯帝起,就開始給中國人民拉車,一拉就是兩千年。它們爬在地上,作出使力的樣子,吃苦耐勞但是緩慢,這是農業社會的作業特點。長期套車服役,使馬的品格退化,DNA向牛變異,終於不會奔跑了。它們個子矮,骨架細,沒有爆發力,瘦單單的,更像驢。因此,春秋時代打仗,馬都是四匹捆在一起拉戰車,而不適合騎乘作戰(否則就成騎驢打仗了)。

好在趙國這裏有良馬,從前趙無恤奪得河北北部代地,為趙國搞到戰馬基地。代地原是狄人盤踞,代馬聞名於諸侯。“解放胡鷹逐塞鳥,能將代馬獵秋田。”這是唐人的詩句。趙武靈王征發代馬,在代地以北的原陽建設“騎邑”,練習騎兵,兵源是趙人也有戰敗被收編來的胡人。如果你也想應征報考,當然可以,條件是,年齡在四十以下,身長在七尺五寸以上(1.68米),體魄健壯,矯捷靈便,要敢於“登丘陵,冒險阻,絕大澤,馳強敵,亂大眾”——總之要是個搗蛋鬼才行。但是騎兵打仗也講紀律,不是馬蜂一樣群奔,它編制方法跟步兵差不多:五騎設一長,十騎有一吏,許多小隊組成大陣。你的目標就是當個小隊長。

入伍以後,先要把屁股準備好,因為當時的馬鞍還處於雛形:只是一塊皮面的布墊,搭在馬脊梁上。馬在啟動和刹車的時候,就靠這塊墊子提供人動力和摩擦力,實在是折磨基層的屁股,人弄的前仰後合。未來升級版的馬鞍,中間低凹,前後隆起,多角度提供前進、制動力,就好多了。戰國時代的馬鞍雖扁,但還算比較不穩,因為它下邊有肚帶和後秋:肚帶捆著馬肚子,後秋固定於馬尾巴下,二者都聯系馬鞍,起到固定馬鞍的作用。打仗的時候注意每打一會就要收緊馬肚帶——因為馬這大家夥一肚子都是草,它跑一會兒,肚子就癟下去一號,所以要及時勒緊肚帶,不然你就掉下去了。盡管如此,你也容易掉下去,因為戰國時代的馬鞍前邊尚無盤繞馬胸的胸帶與之連結,鞍子易於向後滑動。騎快了,人就坐到馬腚上去了。

能在奔馳的戰馬上坐穩,接下來是練習射擊。馬上射擊難度大,馬亂顛亂晃,射擊命中率差,不如從戰車上發射得準,所以你得認真苦練。而且請記住,當敵人在你的射程中時,你也在敵人射程中,所以你最好是側著身子“偏坐”,中箭面窄。好在你的馬亂顛亂晃,敵人不容易射中你。如果你換在移動沉緩的戰車上立著,那被射中的機會就大了。不過,戰車兵的甲胄精致(楚國人甚至是犀牛皮、鱷魚皮的),擋箭效果好,拔下箭來可以接著打。騎兵卻是輕甲,牛皮的,甚至沒有甲——像關公老爺那樣只有戰袍,吃上一枚,入肉三寸,拔下來,帶肉二兩。

這邊練兵不提。為了補充戰馬之不足,趙武靈王從林胡那裏奪了許多胡馬,所謂史書上的“林胡王獻馬”。林胡王怎麽肯獻馬來了呢?這可是重要的戰略資源啊,拱手就給了敵人?林胡王當然不肯給。是趙武靈王硬打垮了他,搶來的。趙武靈王剛學會騎馬,學生就能打敗老師?這奇怪了,史書上對此沒有解釋。我們只能根據古代兵書的描述,推論趙武靈王的車騎與胡人對壘時的情形。

當趙武靈王親自率領大軍在山西北部、河北北部“略地”(就是占地盤的意思),一旦遇上策馬狂奔的胡人冒出地平線,奔騰殺來。趙武靈王立刻布陣迎敵:以騎兵在前,阻擋敵人,給自己戰車創造充裕的時間構成戰鬥隊形,一般做成圓陣固守。當胡馬蜂擁逼近,趙氏騎兵就退入戰車陣內,用戰車車體及車上豎起的盾牌為掩護,聯結成原野上的臨時城墻,從“城墻”後面,用遠程武器(也就是箭)成叢發射,大量殺傷胡人——北美的白人對付印第安騎士,也是這麽辦的,結大車陣。中原人所擅長的弩,射程遠,穿透力超強,也一並從“城墻”後彈出,給胡人大吃苦頭。

當胡人無法攻穿趙國車陣,馬噎人傷,士氣頓挫之際,趙武靈王的騎兵與戰車立刻展成攻擊隊列,實行反擊,猛沖敵群,直至敵方潰散,並且由騎兵完成深度追擊。步、騎、戰車三種兵種的密切配合,使趙武靈王的軍隊展現出所向無敵的戰鬥力。胡人射技雖佳,但兵種單一,並且各自為戰,缺乏有效組織配合,敗率多於勝算。趙武靈王由此花了前後十年時間,打散山西北部的樓煩人,並且部分收編己用,極大地強大了自己;把林胡從陜西東北角驅逐到更北,把東胡打得不敢跨入無窮之門(河北北部張北縣要塞,出了這個門,就進入茫茫漠北)。趙國刮擦三胡,拓疆千裏,在原三胡之地設置雲中、雁門、代郡三個郡(代郡下有三十六縣),從而囊括了山西中部北部、河北北部南部、陜西北角,向北最遠達到內蒙古包頭一線。趙武靈王壯志得酬,在北方邊境大築長城,長城最北一線已經修到了內蒙古境內。在蒙古烏拉山、大青山地區,至今仍有趙長城遺跡存在,長約1300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