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內訌

朱由榔的運氣

隆武二年(1646年)九月,隆武皇帝朱聿鍵遇害的消息傳到廣州,兩廣官員登時炸開了鍋。他們想不明白,朱聿鍵、鄭芝龍不是挺牛的嗎?怎麽稀裏糊塗就玩完兒了?

消息來自“路邊社”,所以有人信,也有人不信,但大部分人還是寧可信其真。——這是什麽居心?內心太陰暗了吧?

有點不近情理,但事實就是如此。兩廣官員沒時間總結隆武政權的經驗教訓,更沒興趣派人冒險前往福建救出朱聿鍵(如果活著的話),他們最先想到的是“福建沒了兩廣頂”。既然要頂,就得有人擔綱,選人擔綱這種事,又叫做“定策之功”。

兩廣官員不約而同地積極行動起來,實事求是地說,他們從來沒有這樣積極過。這次破天荒的激情與動力,都源自於一個共同的目標——選嗣!

我們不禁有些擔憂,清軍在江南攪和了兩年多,一大堆親王死的死、降的降,還有能拿得出手的嗎?

先看看地盤再說。

清軍雖然聲勢浩大,其實兵力不多,又有夏天回北方“避暑”的毛病,加上民眾自發的抗爭比較激烈,所以南明的地盤損失其實並沒有想象中的大。歷經弘光、隆武兩朝,先後喪失了南直隸(今江蘇、安徽、上海)、浙江、福建、江西(贛州還在激戰中,但獲勝希望渺茫)、湖南嶽州,南明控制的地盤還剩下廣東、廣西、湖南(嶽州除外)、貴州、雲南五個省。

根據親王“遍地開花”的分布特點,五個省肯定是有親王存在的。事實上,窮山惡水往往深藏不露,這裏不僅有親王,而且相當拿得出手——血緣比朱聿鍵、朱以海近多了。

誰呢?南京“選嗣總決賽”落選的三號選手——桂王朱常瀛。當然,朱常瀛已經在崇禎十七年(1644年)十一月病死,但他還有兒子,一個是安仁王朱由楥,一個是永明王朱由榔。

桂王這一支出自萬歷皇帝朱翊鈞,也是當時碩果僅存的萬歷血脈。他們曾經與皇帝的寶座近在咫尺,但都因為身處蠻荒之地而未能如願。

南京建政,史可法希望擁立桂王朱常瀛來化解福、潞之爭,但被馬士英鉆了空子,功敗垂成。弘光政權覆滅,時任廣西巡撫的瞿式耜想擁立安仁王朱由楥(朱常瀛死後襲封桂王),但福建的鄭芝龍近水樓台先得月,擁立了唐王朱聿鍵。瞿式耜顧全大局,沒有在廣西“另立中央”,但還是有些猶豫,沒有立即明確表態擁護福州政權。直到靖江王朱亨嘉“叛亂”,被軟禁的瞿式耜才通過秘密渠道正式承認福州政權的領導,並請求兩廣總督丁魁楚出兵平叛。

瞿式耜擁立不成,正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與皇位擦肩而過的朱由楥深受打擊。朱由楥本來身體就不好,一直病著,被瞿式耜搞了一次大喜大悲,實在是撐不住了,於隆武元年(1645年)八月去世。朱由楥死後,永明王朱由榔襲封桂王,成為萬歷皇帝唯一健在的子嗣。

此時,南京、杭州、福州相繼陷落,南明的地盤被進一步壓縮,新的政治中心南移至兩廣,朱由榔正好身在廣東的肇慶。

無可非議的血脈淵源,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實在是天造地設,下一任皇帝非朱由榔莫屬!

其實,朱由榔能熬到這一天,甚至能活到這一天,不能不說是他的運氣。

天啟七年(1627年),桂王朱常瀛帶著兩個兒子——安仁王朱由楥、永明王朱由榔就藩湖南衡州。崇禎十六年(1643年)八月,張獻忠進軍湖南,氣勢洶洶地直奔桂王朱常瀛所在的衡州而來。

朱常瀛急調嶽州、長沙等地的駐軍回撤,準備死守衡州。攻打衡州的是張獻忠麾下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的部隊,後面還會講到這幾個人,一個比一個能打,都不是吃素的貨。盡管被守城明軍的大炮轟得七葷八素,但農民軍還是義無反顧、勇往直前,非把朱常瀛抓出來像朱常洵一樣煮了不可。

當時,朱常瀛、朱由楥都在病中,朱由榔忙裏忙外地主持大局。盡管守軍還在拼死抵抗,衡州城並沒有被攻破的跡象,但朱由榔已經開始驚慌失措,命人護送父兄迅速起身,自己率衛隊殿後,向梧州方向撤退。在撤退的過程中,劉文秀率兵追了上來,將朱由榔及其衛隊攔截,朱由榔被活捉,押往永州。

朱由榔眼看就要掛在永州了,但天神眷顧,永州的“賊軍”中竟然有明軍的“臥底”,將朱由榔暗中保護起來。

占領永州後,張獻忠改變戰略,揮師入川。時任廣西征蠻將軍的楊國威及其部將焦璉率四千人馳赴永州,救出了朱由榔,送往梧州與朱常瀛父子會合。

朱由榔慶幸自己保住了小命,但萬萬沒有想到這條小命保得“驚天動地”——隆武政權覆亡,就該輪到朱由榔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