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走向新紀元(第2/6頁)

顯而易見,大家都不約而同地強調了戲劇感化人心的重要作用,這與此前許多戲劇家的類似強調,有時代性的差別。例如,湯顯祖也曾論述過戲劇具有校正人的僻性、使人趨於健全的功能,但卻沒有、也不可能與中國的振興聯系起來。在振奮普通大眾之心的基礎上來振興中國,這是一個近代化的命題。

第二,評價了中國戲劇文化的社會積極性。

這些學者大多肯定了中國戲劇起到過的積極社會作用,認為中國普通百姓的歷史感、是非觀,在很大程度上由戲劇給予。例如革命派人士陳佩忍認為,在中國社會的茫茫苦海中,戲劇曾帶來精神上的慰藉和力量:

……唯茲梨園子弟,猶存漢官威儀,而其間所譜演之節目、之事跡,又無一非吾民族千數百年前之確實歷史,而又往往及於夷狄外患,以描寫其征討之苦,侵淩之暴,與夫家國覆亡之慘,人民流離之悲。其詞俚,其情真,其曉譬而諷諭焉,亦滑稽流走,而無所有凝滯,舉凡士庶工商,下逮婦孺不識字之眾,苟一窺睹乎其情狀,接觸乎其笑啼哀樂,離合悲歡,則鮮不情為之動,心為之移,悠然油然,以發其感慨悲憤之思,而不自知。以故口不讀信史,而是非了然於心;目未睹傳記,而賢奸判然自別。(陳佩忍:《論戲劇之有益》,載1904年《二十世紀大舞台》第一期。)

陳獨秀也說,我國雖然一直以演戲為賤業,卻讓無數觀眾見到了古代之衣冠、綠林之豪傑、兒女之英雄。“欲知三者之情態,則始知戲曲之有益,知戲曲之有益,則始知迂儒之語誠臆談矣”。(三愛(陳獨秀):《論戲曲》(1904年)。)

天僇生對乾隆以後蓬勃興起的地方戲曲很看不慣,但對元明時代戲劇的社會作用,評價甚高,指出:“是古人之於戲劇,非僅借以怡耳而懌目也,將以資勸懲、動觀感。遷流既久,愈變而愈失其真。”(天僇生:《劇場之教育》,載1908年《月月小說》第二卷第一期。)

1908年,《月月小說》第二卷第二期刊登了日本學者宮崎來城所撰(《論中國之傳奇》一文的譯文。宮崎氏的文章簡要地敘述了《桃花扇》、《長生殿》等劇作的藝術魅力,文詞間處處流露贊嘆感佩之情,這很容易激起當時的中國文化界人士已很脆弱的民族自尊心。這篇文章的譯者在文後寫了一個很動感情的按語,他簡直要替孔尚任、洪昇樹立銅像了:

余譯是篇竟,不覺喜上眉。余曷為喜?喜祖國文化之早開也。六書八畫,史冊昭然,俗語文言,體裁備矣。而虞初九百,稗乘三千,又大展小說舞台之幕。迄於近代,斯業愈昌,莫不慘淡經營,斤斤焉以促其進化。播來美種,振此宗風,隱寓勸懲、改良社會。由理想而直趨實際,震東島而壓西歐。說部名家,亦足據以自豪也。天下之喜,孰出於是?若雲亭、思之流,恨不買銀絲以繡之,鑄銅像以祀之,留片影於神州,以為小說界前途之大紀念。(宮崎來城:《論中國之傳奇》(報癖譯),載1908年《月月小說》第二卷第二期。宮崎原文載日本《太陽雜志》第十一卷第十四號。)

第三,批評了中國戲劇中的消極因素。

柳亞子認為,中國戲劇的消極因素,在戲劇家又兼大奸臣的阮大鋮身上得到了集中體現:

萬族瘡痍,國亡胡虜,而六朝金粉,春滿紅山,覆巢傾卵之中,箋傳《燕子》;焚屋沉舟之際,唱出《春燈》;世固有一事不問,一書不讀,而鞭絲帽影,日夕馳逐於歌衫舞袖之場,以為祖國之俱樂部者。(柳亞子:《〈二十世紀大舞台〉發刊辭》,載1904年《二十世紀大舞台》第一期。)

他把阮大鋮的劇作與中國劇壇固有的玩物喪志者流的行徑劃歸一類,認為都是需要蕩滌的文化汙點。

蔣觀雲企圖在中外戲劇文化的比較中找到中國戲劇的整體性弊端。他認為問題不在於阮大鋮這樣的部分戲劇家,也不在於紈絝子弟式的部分觀眾,而在於中國戲劇形態本身具有習慣性的問題——無悲劇。他十分片面地說,在中國劇壇,很難找到“能委曲百折、慷慨悱惻,寫貞臣孝子仁人志士困頓流離、泣風雨動鬼神之精誠”的悲劇,多的只是“桑問濮上之劇”,“舞洋洋,笙鏘鏘,蕩人魂魄而助其淫思”。他仍然很片面地說,莎士比亞的名劇,都是悲劇;劇壇佳作,都是悲劇。他在頌揚悲劇的時候又非常鄙視喜劇,竟然得出了這樣簡單的結論:“夫劇界多悲劇,故能為社會造福,社會所以有慶劇也;劇界多喜劇,故能為社會種孽,社會所以有慘劇也。”(蔣觀雲:《中國之演劇界》,載1904年《新民叢報》第三年第十七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