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由岑寂到中興(第4/4頁)

於維我夫,兩間正氣,萬古豪傑,忠心慷慨,壯懷激烈。奸回斂手,鬼神號泣。一言犯威,五刑殉裂。關腦比心,嚴頭稽血;朱檻段笏,張齒顏舌。夫君不愧,含笑永訣;耿耿忠魂,常依北闕。

楊繼盛被斬之後,夫人又托監斬官轉達皇上,依楊繼盛生前囑咐,屍體不加掩埋,以“屍諫”感動君王。監斬官不敢轉達,楊夫人立即自刎身亡,連監斬官、劊子手都大為震動。

總之,《鳴鳳記》以政治紀實劇的方式展現了一支前仆後繼、鮮血淋漓的壯烈梯隊,裹卷了幾代觀眾,因此也展現了戲劇在社會鼓動功能上所能達到的一種頂級濃度。

三、《浣紗記》

作為戲曲聲腔發展史上的一座重要裏程碑,《浣紗記》在中國戲劇史上占有特殊的地位。作者梁辰魚(約1519—約1591)是一位重要的戲劇改革家。由於他和其他幾位傑出同鄉的努力,他的家鄉江蘇昆山將要成為中國戲劇改革的重鎮。

《浣紗記》的題材,是春秋時期吳、越爭鬥中範蠡和西施的愛情故事。後來很多戲劇作品反復表現這一題材,都受到過它的影響。

《浣紗記》一開始就把範蠡投入到了理智和情感的兩難之中。他知道要讓越國反敗為勝,必須對吳王實施最高等級的“美人計”,而自己的未婚妻西施則是不二人選。於是,範蠡為了自己的謀略,西施為了尊重夫君的意志,一起作出了可怕的犧牲。最後,一切如範蠡所預期,吳國敗於越國,範蠡和西施功成身退,泛舟太湖之上,飄然不知去向。這對情人重新團聚在太湖扁舟上的時候各自從胸口取出當年的定情之物——西施所浣的一縷細紗,《浣紗記》的名目也就借以成立。

在梁辰魚筆下,無論是政治生活還是愛情生活,都處於一種物極必反、相反相成的過程之中,因此他沒有花費筆墨去評述吳、越間的是非。劇中的所有人物,都在走向自己的反面。梁魚辰對道家的這種逆轉邏輯頗為著迷,並把它作為全劇的靈魂。甚至,他還讓吳王的小兒子出現,來闡述“廢興運轉”的道理。

吳王:孩兒,你清早打哪裏來,衣裳鞋襪都是濕的?

吳兒:適到後園,聞秋蟬之聲,孩兒細看,見秋蟬趁風長鳴,自為得所。不知螳螂在後,欲食秋蟬。螳螂一心只對秋蟬,不知黃雀潛身葉中,欲食螳螂。黃雀一心只對螳螂,不知孩兒挾彈持弓,欲彈黃雀。孩兒一心只對黃雀,不知旁有空坎,忽墮井中,因此衣裳、鞋襪通被沾濕。

吳王:孩兒只貪前利,不顧後患,天下之愚,莫過於此。

吳兒:爹爹,天下之愚,又有甚於此者。

在群雄爭霸之隙,在至高權位之側,引出一派稚聲,用童話和寓言來鍥入極不和諧的哲理——這幾乎可以直接呼應現代藝術了,可見古今藝術,相距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