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 戰後的莫幹農村(第4/8頁)

於是“莫幹牧場”亦有了憧憬。我即速函告嶽軍先生免其再勞。並通知庾村同仁,以資興奮。“聯總”的牲畜轉運站在上海江灣,卅五年(一九四六)春,頭幾批乳牛已到,他們分配的方法是先遠後近,故上海附近之處得到最遲。莫幹牧場之牛是最後一批,由南京遺族學校名下轉撥乳牛卅一頭,公牛五頭,已在卅六年(一九四七)的夏季。公牛逾量甚不經濟,“聯總”之牛在定期內不許轉賣。運成舅自己帶我到江灣看牛,第一次在卅五年春一個大雪天之後,大綱同行。在無徑可尋的冰雪泥濘中,一所臨時屋內先找著轉運站主任徐爾基君,陪同參觀一座座的臨時牛舍。“聯總”的乳牛都是初次帶胎,須一年後始全產乳,故設備以外,要賠一年飼養的本。據運成舅看。這些牛在歐美只能算中下級,但在戰後的中國亦屬難得之物,飼養得法,當可有成績。這次以後,我們後來又到過江灣幾次。為庾村工作,運成舅忙裏抽暇帶我奔走,而我這不辨菽麥見動物而卻步的人,亦不怕臭氣,不怕汙穢。我們開始實際的研究養牛的計劃,作整個預算,知道負擔極為沉重。這一年中,時局不見好轉,經濟甚不景氣,幣值日跌。我曾幾次要謝絕不受贈牛,亦一再請仍照原議,患得患失,生平未有如此次之猶疑不決者。

農林部在江灣有一“經濟農場”,他們已經得到了“聯總”的牛,我們去參觀過,認識了場長張彬忱和主任範寶華。他們聞知莫幹牧場的事,甚熱心同情。運成舅為我設計,先派幾個學生到經濟農場實習,張、範二君都答允,即由性白在校友中選擇有志畜牧的徐傑、嚴久林、沈志英三人到滬。這幾個校友在江灣,常常屈指盼望“自家的牛”到來,是鼓我勇氣最有力的方面。於是運成舅又想出向經濟農場借用一部分牛舍之法。經濟農場本是租地,牛舍亦有空余,由“莫牧”向之借用,而分擔租金、水電,得使用其不用時之牛奶消毒機,如此使“莫牧”在庾村有個準備期間。得張、範二君同意後,由嶽軍先生及君怡在南京商之周寄梅(詒春)部長,許先訂合同一年。寄梅先生後來聞到庾村工作宗旨,甚為熱心,代為請得制罐機器一套。惜庾村發電機已毀,後來我在“聯總”價購小發電機一具,終以柴油價貴,洋鐵更難得,未曾動用。

租用牛舍問題解決,我始能安心接受贈牛,用全力在牛的如何飼養上。後來“莫牧”之牛,在江浙幾處所得“聯總”乳牛中最有成績,不枉這許多朋友的熱心。膺白在時,曾與湛侯舅幾次討論過養牛之事,戰前庾村已試養過羊,即湛侯舅所贈。湛侯舅是一個自我成功的種植與牲畜飼養家,他家在杭州闡口的“五雲農場”,瓜果皆甜,牛羊茁壯,都以很小成本,參考著書,從苦工而得。膺白每與他談,由軍用的馬、犬、鴿,到營養牛、羊、雞,常久而不厭。膺白以為北方人比南方人強壯為多食牛羊肉,他常常有願:下一代的人都有牛奶喝。

我竟大膽養起牛來,從第一次到江灣看牛以後,大綱到處學習,實地研究養牛成本,他老早提醒我,在湛侯舅家聽到過徐爾基名字,我們必須請到一個好的場長。湛侯舅不在滬,我去問君輝舅母,果屬相識,且言徐君是理想中之莫幹牧場場長,遂請介紹。經幾次接洽,徐君了解庾村工作意義,允俟“聯總轉運站”任務結束,即來“莫牧”。民國卅六年(一九四七),莫幹牧場成立,卅七年(一九四八)“莫牧”的牛奶和白脫油都應市。“莫牧”始終有個分場在上海,我們看到牛奶的銷路必須近市,而我們的宗旨不僅保一牛奶房,故擬在都市近郊有一牛奶房,而育種場則設在庾村。我出國時,庾村的牛舍已經蓋成。在徐場長未到以前,三個實習生受指導在自己的場上管自己的牛,每次報告一頭犢牛誕生,比人家添一孩子更為興奮。“莫牧”運氣甚好,第一批產生的大半是母牛,牛重女不重男。我家裏的人在必要時須全部動員,參加工作。大綱的辛苦最多,從購儲飼料,到接洽飲戶,保持供求平衡。我家裏在戰時每人有一輛腳踏車,都送到牧場上,供送牛奶的人使用。送牛奶時在黎明,天寒手凍,所用棉手套都熙治自做。記賬開發票,接定戶電話,亦由熙治。許多飲戶真捧我們場,文化界的朋友都定“莫牧”的奶,送到遲早,風雪延期,從不計較。去參觀牧場,實習生拿出牛奶供飲,有時請帶一罐回家。主客得意之情,均難言狀。熙治由大綱教得新式簿記,她的賬目明確快當。有收不到的賬,我總說:“馬虎點,不要再收。”她至今以此講給精明的美國生意人聽。大綱白天做運成舅的秘書,周末和晚間都為庾村工作。因為他在中蠶公司,認識了很多蠶業和農業界人士,常常討教,這些人知道庾村工作的趣旨,亦都不吝指教。當幣值日跌,糧價日漲,生活指數常變中,大綱調度出入,以少數錢做多數事。每隔二三星期,牧場上的吉普車送大桶牛奶到我家裏,在我家一間平廳裏搖白脫油,其裝置和紙包工作,連我亦參加。在我家做,有冰箱可以存放。近市,定戶可得到最新鮮之品。這輛吉普車是我見報而申請價購的,經過修理始能使用。還想為庾村買一輛,兼拖拽耕種,後來沒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