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蠻帝陳霸先(第5/14頁)

既然上天設定的程序裏注定我失敗,何必再打。侯景不讀書,或許不知道古代有位大英雄說過相似的話,楚霸王項羽自刎烏江前說過:“此天之亡我,非戰之過也!”

上帝在古老中國的土地上設計成敗遊戲規則的時候附加了殘忍的一條,失敗者必須付出生命。

上帝讓你死,無路可逃。侯景和上帝做起遊戲,他想擺脫死亡的命運,而且希望兩個兒子也能幸免於難。

侯景將兩個男嬰分別裝進皮囊掛到馬鞍後,最後仰望了一眼壯麗的太極殿,發出一聲長長的哀嘆。不是自己的,終究要還。

侯景收攏敗兵向蘇州逃竄,梁軍窮追不舍。雙方在蘇州短兵相接,又發生一場惡鬥,叛軍又敗了。敗兵爭先恐後逃往松江邊爭船,侯景和幾十個人擠上一只小船。人多船小,極度超載。讓誰下船?好一道困難的選擇題。殺紅眼的將士們手握刀劍怒目相視。

死神來臨,誰也擋不住。一邊是兒子,一邊是兄弟。扔兒子?扔兄弟?

扔兒子!侯景咬咬牙,將兩個兒子推進水裏。兒子沒有了可以再生,兄弟沒有了永遠沒有了。侯景的選擇不像男子漢,而像梟鷹。

侯景強忍心中的痛苦沒有落下眼淚,好感動。但是,小孩子哇哇的哭聲和沉水一瞬的痛苦並沒有感動船裏的兄弟。感情固然重要,生命更重要。永遠不要指望萬眾一心。只有殺掉侯景才有一條生路,許多人的腦海裏生出邪惡而又合理的念頭,羊鹍等三個人的想法最強烈。

小船向大海駛去,據說海裏有座蒙山,大家逃上蒙山就安全了。羊鹍抽出刀脅迫向導掉頭,小船駛向京口港。

船行胡豆洲,侯景忽然警覺起來,彎腰走出船艙,舉目四望,清晰看到岸邊的陸地。侯景大驚失色,這不是在大海,而是在長江。

羊鹍手持鋼刀嘿嘿笑道:“大王,兄弟們跟您這麽多年,水裏火裏甚是辛苦,事情到今天這個地步,一事無成。兄弟們沒別的意思,想借您的腦袋換點富貴!”不等侯景回話,刀影閃動,風聲勁急,數柄鋼刀砍向侯景。侯景反應極快,縱身欲跳水。羊鹍身形一晃,面露獰笑橫刀攔住。侯景急中生智,返身闖進船艙,拔出佩刀撬船底板,企圖從船底逃命。羊鹍順手抄起一枝長矛,趕進艙內,鋒利的矛尖惡狠狠刺進侯景的後背。

侯景的屍體分成三塊。腦袋傳首江陵,百尺竿頭掛了三天,開水煮凈,用漆漆好,保存在博物館供後人觀賞,警告那些企圖犯上作亂的刁民。如果侯景的腦袋流傳到今天,拍賣會上的那些炒家們會不會奇貨可居。消滅恐怖分子大頭目侯景不是梁朝的事情,而是國際大事。侯景的兩只手掌斬下來送到千裏之外的東魏國都鄴城,這是反恐戰爭的特大勝利,看誰還敢反抗現行秩序。無頭無手的屍體扔到大街上,那些被叛軍殺害過的人的親屬們用錘子、刀和牙齒分光侯景的骨頭和肉,再將燉出的湯分人,侯景的妻子溧陽公主分到一碗。

蕭繹奪位

發起江南浩劫的魔鬼死掉了,肉體和靈魂都死掉了。建康城的噩夢過去了嗎?新的太陽升起的時候人們發現荊州軍比叛軍更加兇暴,荊州軍洗劫一切,剝光所有人的衣服,從石頭城到東府城人們赤身裸體號啕痛哭。夜晚,皇宮火焰沖天,東晉南朝歷代皇帝辦公的太極殿、東西堂一片廢墟。

陳霸先仰望皇宮上空的煙火,流露出奇怪的表情。憑他的經歷自然知道這不是意外失火,將士們故意縱火企圖掩蓋他們強盜般的罪行。官軍縱火焚燒自家皇宮意味著什麽?意味著蕭梁王朝的國運難以長久。王僧辯,其實你並不可怕。

巨大的勝利面前誰都會忘乎所以。投靠侯景的趙伯超等一班先朝舊臣垂頭喪氣來到梁軍大帳二次投降,王僧辯成就感油然而生,高高俯視趙伯超,語氣中略帶輕蔑:“趙公,你受國家大恩卻甘心做賊,今天怎麽辦?”

當年趙伯超身為一鎮諸侯,朝野矚目,風光無限,王僧辯不過荊州一個小小參謀,三年前各地諸侯會盟共討侯景,趙伯超威風八面,甚至拔刀恐嚇皇孫蕭確叫囂“刀不識君。”而今階下之囚。王僧辯將灰頭土臉的趙伯超發往江陵交蕭繹處置,對文武官員道:“朝廷昔日只認得趙伯超,豈認識王僧辯?國家有難,我挺身而出,匡復社稷,人的榮華富貴豈是長久不變的。”

馬屁精們一聽這話開始奉承,盛贊王僧辯的巍巍功德。好在王僧辯記憶深處保留著獨眼龍的那幾乎致命的一劍,馬上意識到說錯話,急忙打圓場:“重整河山靠聖上威德,諸位將領用命,老夫也就濫竽充數做個頭領,有什麽功勞!”

話雖如此,王僧辯的興奮可想而知,尤其看到從前不拿正眼瞧他的那些門閥望族像狗一樣恭恭敬敬迎接他的模樣。這些自以為是的蠢貨已經讓侯景用鞭子調教出來,只需在他們傷口上輕輕灑上一點點鹽即可。王僧辯客客氣氣對江左第一望族瑯琊王氏的傳人王克說道:“甚苦,事夷狄之君。”(辛苦啦,大漢奸。)見王克不回話,王僧辯又道:“玉璽何在?”王克沉默良久答道:“趙平原拿去了。”王僧辯嘿嘿一笑:“王氏百世卿族,一朝而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