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天才瘋子高二郎

熟悉北齊歷史的人無一例外認為高洋是個精神病患者。但當人們談笑自若地將鋒利的刀子捅進豬、牛、羊的血管裏,將活生生的雞、鴿子、魚蝦扔進沸騰的開水裏;當人類的軍隊動用冷、熱兵器互相殘殺的時候可否想到我們都是一群神經病。

人類的文明建立在對本能的壓抑上。每一個人都要做出一部分犧牲,包括性格中的支配欲、占有欲、好勝心、報復性等等。本能十分強烈壓抑不住的人都將是人類的罪犯。

原本此類罪犯沒有表現的舞台,他們或被送進精神病院,或被關進監獄裏,或者直接剝奪生存的權利。皇權專制下的中國為此種人提供了生存的條件,並讓他們盡情地展現人類原始的性情。誰?不必猜,皇帝!

一切都是酒禍

沒有人願意做野蠻人,他們害怕得不到人類的認可,高洋也是,他們極力壓抑著原始的本能。做皇帝壓力很大,高洋的壓力更大,作為第一個顛覆北魏王朝正統性的人,作為五胡十六國北朝時代的開國君主,這種壓力可想而知的大,因為除了北魏王朝延續一百年外,其它的國家均是一朵朵曇花,高齊王朝呢?

為謀取王位,高洋裝傻裝了一年又一年。高澄死了,原始的本能開始發酵。上天對高洋並不仁慈,那一身嚴重的銀屑病讓他在高氏兄弟們當中如同雞立鶴群。憑借堅忍的性格,高洋自信能夠控制自己,偽裝了十年,還怕裝不下去。可怕的敵人出現了,不是關西的武川軍團,也不是江南的漢人王朝,而是酒。

酒的可怕之處在於讓人暴露本性。

不喝酒,高洋是名君。喝了酒,高洋是暴君。

不喝酒,高洋是君子。喝了酒,高洋是小人。

不喝酒,高洋是人。喝了酒,高洋不是人。

高洋的年號天保,古人寫字豎寫,天保豎起來正好可以拆成“一大人只十”,也就是說高洋只有十年皇帝命。高洋擅長測字遊戲,天保的拆法就是他的傑作,當時高洋滿不在乎說:“我有十年皇帝做足夠了。”高洋沒有更改年號,也許他認為命運天注定。據說有一次高洋和皇後李祖娥登泰山向岱廟天祝殿的道士問卦求簽。高洋問皇運多久?道士說了兩個字“三十”。高洋對李祖娥道:“你看連他都知道我只有十年的皇運。”李祖娥奇怪,道士說三十年呀。高洋咧嘴一笑:“三十是指十年十月十日。”高洋真是一位奇特的皇帝,奇特到準確預測死期。高洋確實死於天保十年十月十日。也許死亡並不神秘,也許死亡只是一種規則,只要用心,誰都能預測自己的死亡方式。

我們來瞧瞧這位北齊開國之君文宣皇帝酒前酒後的光榮與劣跡吧。

天保前幾年的北齊政治似乎可以用“清明”來形容,官員們無人敢貪汙,即使皇親國戚、元老重臣犯法一律與庶民同罪,朝廷內外一片清靜。這樣清明的政治在專制社會裏並不少見,皇帝英明,國家太平,也算專制社會的一種優點罷。

高洋的赫赫武功建立在塞北。高洋親自出塞,戰敗北方新興的少數民族契丹和突厥,擊敗草原傳統強國柔然、高句麗、庫莫奚及山胡。每次出征高洋身先士卒,沖鋒在前,光著膀子騎在馬背上長途奔襲上千裏晝夜不停。大英雄宇文泰嘆息道:“高歡未死也。”以至於西魏和北周終高洋之世不敢用兵關東。高洋也不敢與名動天下的宇文泰交手,北方的天空暫時安寧下來。宇文泰死後,公元557年(天保七年)北周國建立,高洋卻無力攻打關中,一切都是酒惹的禍。

天保後幾年高洋的表現讓人大跌眼鏡,只要他喝酒就能做出匪夷所思的事來。醜態百出這個詞用在酒後比較恰當。有人酒後喜歡罵人;有人酒後喜歡打架;有人酒後喜歡做愛;有人酒後當街裸睡;有人酒後隨地大小便。這些稱之為醜態的行為其實才是人性真實的流露。這就是人,人就是動物。說白了,人是偽裝的動物。

歷史有幸記錄下人類的原始本能,如果沒有高洋,我們會失去近距離觀察真實人類的行為,最起碼這些事兒不會記錄於史冊。像劉子業、劉昱、蕭寶卷等人根本不懂偽裝,而高洋則不。酒讓高洋在人與野獸之間不停轉換角色。

酒後的高洋擊鼓跳舞,放聲高唱,通宵達旦,夜以繼日。這種事不少現代人也幹過,日日夜夜沉浸在歌舞廳裏喝酒唱歌,接下來的事情卻聞所未聞。如果有人穿越到公元556年的北齊國都鄴城,看到一個光著身子到處亂跑、四處扔錢的醉漢,千萬不要當他是股民,他是北齊皇帝高洋。

仔細看,會發現此人塗脂抹粉,披頭散發,身穿胡服,跨騎在不配鞍子和韁繩的駱駝或者牛、驢光滑的背上,不顧盛夏與隆冬,不避風雨和大雪,招搖過市。牲畜騎夠了,高洋手拍胡鼓讓侍從背著走。背累了,高洋扔掉衣服光著身子到處跑,或到親戚家去,或到官員們家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