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佛狸之死(第3/6頁)

劉義隆登上石頭城,遙望大江對岸奔馳的鮮卑騎兵,不禁面露憂色,深深自責,對江湛說:“北伐之事贊同的人少,今士民勞怨,我們不能不感到慚愧。為大家帶來災難,這是我的過失。”一轉念想起檀道濟,嘆息道:“檀道濟若在,豈使胡馬至此!”劉義隆不是束手無策的人,他發起間諜戰,派出大批特務潛到江北,大搞破壞,在村落裏放置野葛毒酒。

一頂金色大帳支上雄奇淩清的瓜步山,新辟的盤山路蜿蜒而上,拓跋燾俯視巨浪滾滾向東奔流的大江,眼神掠過那千帆萬壘。淒雨冷風讓他感受到江淮寒氣,你不能指望這裏的冬天會像塞北那樣嚴寒,也不能奢求長江會像黃河那樣千裏冰封。空有鐵騎千群,而無用武之地。宋人大肆破壞,各地官府撤退之時燒城燒糧,江淮百姓逃散,糧食都帶走了,魏軍幾乎搜集不到食物。而今是冬天,曠野裏只有北風。大軍身後的彭城和壽陽兩座淮北軍事重鎮一處也沒有攻克,隨時威脅著補給線。

打過長江去,根本是作秀,別說沒有戰船,即使有了戰船,習慣馬背上生活的鮮卑勇士駕馭得了顛簸不平的船只嗎?赤壁啊!赤壁!拓跋燾飲了一口水,涼氣襲遍全身,水從河北用駱駝馱來。他有個習慣,從不飲河南水。

打不下建康,只有退兵。果斷是拓跋燾最大的優點。魏國使者帶著駱駝、名馬來到南京城,要求講和,請兩國通婚。劉義隆借坡下驢,他也不想把這場燃燒到家門口的戰爭繼續下去。

宋使田奇帶著奇珍異果回贈,拓跋燾取過禮品中的黃柑就吃,痛飲酃酒。左右侍從附耳低語,懷疑食物裏有毒藥。拓跋燾沒有回答,舉手指天,把孫子拓跋濬叫到身邊,誠懇地對田奇說:“我遠來至此,非為功名,只想繼好息民,永結姻援。宋國若能以女妻此孫,我以女妻武陵王,自此匹馬不復南顧。”

雖然太子劉劭和滿朝文武力主聯姻,劉義隆最終還是拒絕了拓跋燾的和親。與北魏結為姻親之國,等於承認兩國為平等邦交國,這就喪失了南朝華夏正朔地位,劉義隆不會甘心,有生之年決不放棄中州。

即使和親未成,糧草匱乏的魏軍也不能長期待在江淮。一個月後,公元451年(元嘉二十八年)正月,拓跋燾在瓜步山大會群臣,魏軍沿江舉起烽火,退軍了。

叁 盱眙飲恨

眼望映紅江水的熊熊烈焰,拓跋燾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江南人比所有的敵人都要強大,組織性、紀律性、作戰的藝術、堅忍的毅力超乎想象,南朝會不會成為帝國的心腹大患?

浩蕩江水一浪接一浪,不斷沖向江邊的火焰。寬闊的大江水氣繚繞,與濃煙混在一處,一片迷離。拓跋燾跨上馬背,極為留戀地再次望一眼滾滾東流的江水。對岸是一個怎麽樣的國度?那裏也有草原和大漠嗎?也許就是一處處小島。“島夷!島夷!”拓跋燾安慰著自己,“回家,回家吧。”

議和未成,沿途宋軍進行了抵抗。山陽太守蕭僧珍決開池塘水淹魏軍,魏軍取道盱眙北撤。

盱眙是座小城,太守沈璞卻是一名有遠見的官員。接手時,王玄謨正圍攻滑台,江、淮無警。沈璞認為盱眙是沖要之地,修城墻、積糧草、儲箭石,積極備戰。魏軍南下江淮,各地官員毫無準備,望風棄城而逃。眾人勸沈璞回南京,沈璞傲然道:“胡虜侵我疆土正是諸君報國之秋、封侯之日,為什麽要走!你們見過數十萬人聚於小城之下而有不敗的嗎?昆陽、合肥之戰便是前事明驗!”

壞小子臧質兵敗之後進入盱眙城,沈璞修築的堅固堡壘為他提供了表演舞台,毛澤東同志如是評點:“臧質,豪傑之士。”

所謂豪傑就是拳頭大,喜歡打架。兩個豪傑相遇不打一架豈不敗興。恰巧拓跋燾給了一個機會,向臧質求一壇好酒。因為盱眙城儲存了許多糧食,恰好魏軍缺糧,故而拓跋燾又玩起心理戰,想試探一下守將有幾斤幾兩。

原本無賴之徒的臧質存心報淮水兵敗的一箭之仇,使用激將法,撒了一泡尿封好送去。

連大慈大悲的佛祖都會把撒尿的孫猴子壓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何況拓跋燾只是一個凡人。生性驕傲的拓跋燾勃然大怒,火暴脾氣影響了判斷力,忘記“將不可以慍而致戰”的用兵格言。魏軍一夜間築起長圍,運東山土石填溝塹,造浮橋於君山之川,切斷盱眙水陸通道。拓跋燾發誓打下這座彈丸小城,生擒膽大妄為的臧質。

工事構建完畢,拓跋燾仍保持一絲清醒。如果在原野,拓跋燾揮揮馬鞭就能殺光臧質的二千六百人。可現在人家躲在高墻之內,攻城非鮮卑人所長,且缺乏攻城器具。

為了恐嚇守軍,拓跋燾給臧質寫了一封信,附送上鋒利的刀劍:“我派出的攻城軍隊非我國人,城東北的是丁零人和匈奴人,城南的是氐人和羌人。假設丁零人死了,正可減少常山之賊;匈奴人死了,正好減少並州的賊寇;氐人、羌人死了,也就減少關中的賊寇。你但殺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