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佛狸之死(第2/6頁)

李孝伯所說的白賊,是指為逃避國家租賦、勞役而逃亡南朝的北來僑民,因為他們的戶籍是白色,因而稱之為白賊。

張暢上下打量了李孝伯一眼,問道:“君著白衣,故稱白賊嗎?”李孝伯大笑道:“今之白賊,和當年黃巾、赤眉一樣。”張暢應聲道:“黃巾、赤眉,似不在江南。”李孝伯道:“雖不在江南,亦不在青、徐。”張暢一語雙關道:“如今青、徐之地確實有賊,但非白賊罷了。”

二人一問一答,暗藏機鋒,各不相讓。北風掠過空曠的原野呼嘯而來,數十萬魏騎的弦弓錚錚作響,與城頭綿延飄揚的旌旗獵獵之聲混在一處,空氣中充滿肅殺之氣。

李孝伯話鋒一轉,言詞尖刻道:“王玄謨平常之人,南國為何讓他做先鋒,以致奔敗?我軍自入此境七百余裏,主人竟無一次抵抗。鄒山之險,君家所憑,前鋒一到,守將崔邪利躲入洞穴,諸將倒曳而出,主上赦免了他,就在軍中。”張暢道:“王玄謨南土偏將,非國之才士,不過是個前鋒而已。我大軍未至,王玄謨乘夜班師,以至於戎馬小亂。崔邪利陷沒,何損於國!魏主用數十萬大軍制服一個小小的崔邪利,何足道哉!入境七百裏不見我軍抵抗,那是太尉神算,安北聖略,這是兵機,不便相告。”

李孝伯威脅道:“主上不圍此城,自率眾軍直取瓜步。南事若辦,彭城不待圍,若其不捷,彭城非我所需。我大軍今當向南挺進,飲馬江湖。”張暢一臉沉靜:“要去要留,悉聽尊便,若虜馬得飲長江,真是沒有天理。”

李孝伯自認為言辭敏銳,是北方著名的辯士。而張暢在數十萬鮮卑鐵騎面前,神色自若,隨機應答,音韻詳雅,風儀華潤。李孝伯及左右人等相視而嘆,二人惺惺相惜,即將分手,李孝伯目視張暢道:“長史多多保重,你我相距數步,恨不執手。”張暢回道:“君善自愛,天下不久定會太平,君若能回到宋朝,今日為相識之始。”

雙方舌戰打成平手,拓跋燾未能從張暢口中得到任何有價值的軍事訊息,一聲令下,鮮卑大軍蜂擁而上,架起雲梯攻城。宋軍頑強抵抗,挫敗敵軍第一次攻擊。正當宋軍將士神情緊張地等待下一輪瘋狂進攻時,卻發現數十萬魏騎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貳 瓜步山頭

魏軍不知道彭城缺糧,攻城只是試探性進攻。遇到宋軍激烈抵抗之後,拓跋燾唯恐再遭懸瓠之敗,放棄圍城,修改作戰計劃,采取越城進攻。不與宋軍在彭城和壽陽一線糾纏,越過重點防禦的大城市,直接殺向宋朝國都建康。

佛狸之死

越城作戰在二次世界大戰中得到充分運用,形成戰術理論。美軍兩大名將麥克阿瑟和尼米茲在太平洋戰爭中,放棄一線平推的傳統做法,跳躍前進,越島攻擊。利用海軍優勢,避開日軍守備重點,迅速突破防禦線,取得輝煌戰績,並給這一戰法取了形象的名字,叫做“蛙跳”。

蛙跳戰術的鼻祖既不是麥克阿瑟,也不是尼米茲,而是拓跋燾。相比於越島作戰,越城作戰更具風險。當時美軍已經掌握太平洋地區空中和海上優勢,越島作戰水到渠成,海軍是助跳器。對於魏軍而言,騎兵是助跳器。魏軍沒有控制整個作戰區域的能力,風險不言而喻。如果濟南、彭城和壽陽的宋軍切斷魏軍補給線,進行包抄,可能會導致魏軍全軍覆沒。

拓跋燾有大氣魄,是軍事天才。魏軍保留著遊牧民族的一項傳統,就地取糧。孫子兵法講得很明白,善用兵者,因糧於敵,這是蒙古大軍橫行天下的原因之一。以戰養戰,閃電攻擊,直搗敵軍老巢,拓跋燾又發動了一輪快速進攻。

魏軍三路南下,向山陽(今江蘇淮安)、橫江(今安徽和縣)、廣陵(今江蘇揚州)攻擊前進。魏軍兵臨淮河,先行軍趕造木筏數十支,偷渡淮水,到達淮水之南。守淮宋兵見魏軍突然從天而降,驚慌失措,四散逃走。

魏軍渡過淮河,與前來增援彭城的一支一萬人的宋軍在盱眙遭遇。宋軍主將臧質派手下將領搶先占領盱眙城東的高山,在山上修築了兩處營壘,自己在城南紮營,依托有利地勢形成掎角之勢阻擋魏軍。

魏軍猛攻東山二營,臧質畏懼敵軍強大,不敢出兵救援,二營被擊潰。魏軍殺向臧質大營,臧質獨木難支,抵擋不住,盡棄輜重裝備,僅率七百人逃進盱眙城。拓跋燾繞過盱眙,繼續向南進發,兵臨長江,抵達瓜步(今南京市六合區東南之瓜步山)。魏軍拆掉房舍、砍伐蘆葦建造竹筏,揚言南渡大江。

南京城內外戒嚴,宋國動員全部水師守衛長江,王公以下子弟都要參軍。太子劉劭出鎮石頭城,指揮水軍,一排排戰艦覆壓江面,江岸營壘相連,從采石磯到暨陽,長達六七百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