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是聰明人的遊戲(第3/4頁)

只有讀懂人心,才能讀懂政治。

綜觀李世民跟房玄齡玩的這些政治遊戲,我們不難解讀出這樣一些內涵。

首先,不管是身為皇帝的李世民還是身為宰相的房玄齡,他們心裏都很清楚,要把貞觀的政治局面玩好玩大,要想建功立業、青史留名,他們兩個就誰也離不開誰。從這個意義上說,他們是夥伴關系;但是,君就是君,臣就是臣,這個界限到任何時候都是不能模糊的,所以,他們之間更主要的還是主仆關系。

在這兩重關系之下,情況就變得有些微妙而復雜。

作為皇帝的李世民,必須“兩手抓,兩手都要硬”。一方面,李世民必須給予房玄齡最尊崇的地位和官爵,對他寄予最大的信任,賜給他人臣所能享有的最高恩典,比如把女兒高陽公主嫁給房玄齡的次子房遺愛,又讓弟弟韓王李元嘉娶了房玄齡的女兒當王妃,以此加強雙方的情感紐帶和利益聯結。

這些都屬於“恩”的範疇,目的是為了贏得房玄齡的絕對效忠。

另一方面,李世民又必須經常玩一些“小動作”,時不時把房玄齡“譴歸私第”,晾在一邊。這麽做的目的有三:一是檢驗自己對權力的掌控程度,以防被暗中坐大的“權臣”架空;二是借此顯示皇權的威嚴,讓房玄齡懂得,君與臣之間,有一道永遠不能跨越的界限,所以,保持一個適當的距離對雙方都有好處;三是提醒房玄齡:雖然你很重要,但是你千萬不要以為朝廷離了你就不轉了。你應該始終保持戒驕戒躁、謙虛謹慎的態度,永遠不能驕傲自大、忘乎所以。

這些都屬於“威”的範疇,目的是讓房玄齡時刻牢記——我是君,你是臣;政治第一,友誼第二。

其次,對於房玄齡而言,或許一開始對李世民的帝王術還比較陌生,所以在貞觀初年一被批評就嚇得惶惶不可終日,可他後來就逐漸明白了——皇帝手中的那把“鐘馗利劍”盡管看上去有些可怕,可它通常只是起一種威嚇作用的,只要你忠心不改,恪盡職守,那把劍就不會真的往你身上招呼。

正因為房玄齡後來弄懂了這一點,所以他自然而然就有了“一顆紅心,兩手準備”。

一方面,他雖然仍舊對他的本職工作兢兢業業,但卻時刻有著被皇帝“譴歸私第”的心理準備。他不但再也不會被皇帝的批評嚇得寢食難安,而且就算被停職,他也權當是度假。因為他知道皇帝離不開他,朝廷離不開他,所以不管怎麽“譴歸”都能很快官復原職,一點也不用擔心。

可另一方面,他也深深懂得,自己所享有的一切榮寵和恩澤都是天子的賜予,假如稍有不慎,隨時有可能被天子全盤收回。所以,必須時刻保持臨深履薄、戒慎恐懼之心,越是皇恩浩蕩,越是要謙遜辭讓。總而言之一句話,做事必須盡職盡責,才能顯示能力;但做人必須謙恭低調,才能顯示品德。有才有德,才是讓領導放心的好下屬。

有一件事情,可以充分說明房玄齡的這種“覺悟”。

貞觀十三年(公元639年),時任左仆射的房玄齡又被李世民加封為太子少師,不僅肩負國之重任,而且更兼輔弼少主之責,房玄齡大為惶恐,不斷上表請辭仆射之職。李世民當然沒有批準,而是下詔對他進行了勉勵,房玄齡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到了太子拜師那天,東宮舉行了隆重的儀式,一切都已準備停當,可房玄齡卻“深自卑損,不敢修謁,遂歸於家”。他深感自己不夠資格,所以不敢去東宮接受太子禮拜,只好躲在家裏,始終不願露面。

房玄齡的謙卑贏得了時人的一片贊譽。《舊唐書》稱:“有識者莫不重其崇讓。”

這一切當然也被李世民看在了眼裏,所以他對房玄齡越來越感到滿意。

貞觀十六年(公元642年),李世民又進封房玄齡為司空,仍舊讓他總攬朝政,並且監修國史。房玄齡再次上表請辭,李世民又下詔勉勵他說:“昔留侯讓位,竇融辭榮,自懼盈滿,知進能退,善鑒止足,前代美之。公亦欲齊蹤往哲,實可嘉尚。然國家久相任使,一朝忽無良相,如失兩手!公若筋力不衰,無煩此讓。”(《舊唐書?房玄齡傳》)

這段話看上去好像是普通的慰勉之辭,實則大有深意。所謂“自懼盈滿,知進能退,善鑒止足”,其實正是李世民對臣下的一種要求。假如做臣子的都能具備這樣的美德,或者說都能諳熟這樣的遊戲規則,那皇帝自然就沒有什麽放心不下的。換言之,臣子越是謙讓,皇帝反而會更加信任他,越敢把權力交給他。所以李世民才會毫不避諱地說了一句大實話:“忽無良相,如失兩手!”朝廷一天沒有好宰相,就像失去了左膀右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