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到臨頭,秦王亮劍(第2/4頁)

除了讓心腹們都來立這樣的投名狀之外,李世民或許還有一層考慮,那就是——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那場不為人知的靈魂拷問在現實中重演一遍,以便為即將發動的流血政變獲取更多的道義資源,提供更多的正當性與合法性依據,進而在世人和後人的心目中贏得更多的理解和同情。

也許正是出於上述原因,所以盡管李世民已經下定了決心,可表面上仍舊裝出一副優柔寡斷、痛苦仿徨的樣子。於是,接下來《資治通鑒》所記載的“眾府僚力諫秦王”的這一幕,就不可避免地表現出了很強的作秀成分——秦王的手下個個心急如焚、拼命苦勸,恨不得把心掏給秦王看;可李世民卻猶猶豫豫、推三阻四,完全沒有平日的勇武果敢之風。

尉遲敬德第一個跳起來說:“人之常情,誰不畏死!如今大家願意為大王效死,此乃上天所授。大禍隨時可能降臨,大王怎麽能安然不以為憂?您縱然輕視自己的生命,又怎能不顧社稷宗廟之安危?大王若不用敬德之言,我將逃離王府,流浪江湖,不能留在大王身邊束手待斃!”

李世民沉默不語。

長孫無忌也忍不住道:“不接受敬德的建議,大事必敗,敬德等人必定遠走高飛,無忌亦當相隨而去,不能再侍奉大王了!”

話都挑明了,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著李世民。

李世民沉吟半晌,終於開口了,可他的話一下子讓眾人的心涼了半截。

他說:“我的意見還是讓他們先動手,諸公可以再考慮考慮。”

來自東宮的威脅越大,眾人的緊迫感和危機感就越強;秦王越是不置可否,眾人急於采取行動的自覺程度就越高。

李世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尉遲敬德急了,把尊卑拋到一邊,大聲說:“大王今天處理事情,一直猶豫,這是沒有智慧!面對危難,無法迅速解決,這是缺乏勇敢!大王素所蓄養的勇士八百余人,如今都已進入宮城,全副武裝,如箭在弦,只等您一聲令下!大王說該怎麽辦?”

李世民把臉轉向其他幕僚,詢問他們的意見。眾人一致認為,就算現在不誅太子,兇狠暴戾的齊王也終究不願屈居太子之下。他們還向秦王透露了一件事,不久前,齊王府護軍薛實曾經對齊王說:“大王名字合在一起,成一個‘唐’字,可見大王終有一天要主持宗廟社稷。”齊王聞言大喜,說:“但除秦王,取東宮如反掌耳!”(《資治通鑒》卷一九一)

幕僚們接著說:“齊王跟太子的陰謀未成,就有奪嫡之意,如此狠毒之心,有什麽事幹不出來!倘若二人得志,恐怕天下不再為李唐所有了。以大王的智慧和能力,擒獲二人不過像彎腰拾草一樣,為何只顧及個人節操,而忘卻社稷大計呢?”

該擺的事實都擺了,該講的道理也都講了,李世民卻依舊沉默。

他到底在想什麽呢?

眾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

其實他們也都很清楚這件事情的性質。無論情勢如何緊迫,無論正義之幟如何高漲,一旦動手,就是奪嫡篡位,不僅貽當世之譏,更要取千古罵名。任何理由也改變不了它的性質。所以,與其說秦王現在缺的是智慧和勇敢,還不如說他需要的是更強有力的道德支援。

於是眾人問他:“大王,您認為舜是何等人?”

“聖人。”李世民不假思索地說。

“假使舜在挖掘水井時不設法出來而被埋葬,他不過化為井裏的一撮泥土;假使舜在塗刷廩倉時不設法下來而被焚燒,他不過燒成屋頂的一團灰炭!如何能將恩澤普施天下、讓法則行於後世呢?所以,父母用小杖打,我們就該接受;父母用大杖打,我們就該逃走。因為要保全性命以圖大事。”眾人義正詞嚴地說。

李世民環顧了眾人一眼,命人取出一副龜殼,準備蔔卦以占吉兇。

差不多了,該說的話都說了,眾人的決心也已經表露無遺了。最後一刻,李世民希望用天意來為這場靈魂的掙紮秀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就在此時,府僚張公謹剛好從外面匆匆忙忙地走進來。

他顯然是遲到了。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生性豪爽的張公謹一看見那副龜殼,猛然把它抓起來砸到地上,說:“占蔔的目的是決疑,如今大事已毋庸置疑,還蔔什麽!倘若占蔔的結果不吉,難道就此罷手不成?”

張公謹的話幹脆利落、擲地有聲,顯然比任何虛無縹緲的天意更為有力,也更足以讓李世民感到欣喜和快慰。

於是大計就此議定。

美國著名政治學家伯恩斯說過這麽一句話:“當懷有某些動機和意志的人們與他人產生競爭和沖突,而調動體制、政治、心理及其他力量,從而激發、吸引並滿足追隨者的動機時,對人們實施領導即告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