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吃仙丹的叛軍頭頭(第3/4頁)

最後,一個更加意味深長的事實是——貞觀元年(公元627年),唐太宗李世民即位,當年就為杜伏威平反昭雪,“詔復官爵,以公禮葬,仍還其子封”(《新唐書·杜伏威傳》)。李世民如此急切地替杜伏威平反,起碼說明了一點,那就是這起事涉多人的冤假錯案絕對不可能是李淵朝廷的無心之過,而是借輔公祏叛亂的機會痛下殺手,一舉剪除以杜伏威為首的“江淮小集團”。

眾所周知,杜伏威是隋末最早的割據勢力之一,在江淮一帶擁有很大的影響力,雖然杜伏威歸附了唐朝,但是他和李唐朝廷之間的相互猜忌是在所難免的。正因為此,杜伏威才會在劉黑闥、徐圓朗等人復叛後趕緊主動入朝為質。李淵表面上不動聲色,對入朝的杜伏威恩寵有加,事實上內心的忌憚是極為強烈的。我們甚至可以說,他內心越是忌憚,表面上就越要表現出對杜伏威的恩寵,二者其實是成正比的。而輔公祏公然復叛後,在江淮大有振臂一呼、應者雲集之勢,李淵就更加感到這股江淮舊勢力是帝國南部一個極大的不穩定因素。所以,與其擔心這個江淮小集團中還會有人繼輔公祏之後造反,倒不如借此機會趕盡殺絕,一勞永逸地根除後患。

綜上所述,我們有理由認為,杜伏威很可能是死於謀殺,而整起冤假錯案的幕後制造者就是——大唐天子李淵。

武德七年三月,李孝恭和李靖在蕪湖擊敗宋軍,並迅速北上,一舉攻克梁山(今安徽和縣南)的三座軍鎮,隨即進抵博望山,將博望山和青林山的所有宋軍堡壘全部攻克。馮慧亮等人狼狽逃回丹陽,宋軍被殺和溺斃於長江者數以萬計。

李靖所部率先攻至丹陽城下,輔公祏怯戰,放棄丹陽,率數萬人馬向東逃竄,準備投奔左遊仙駐守的會稽。其時李世勣的軍隊也已趕到,在後面緊追不舍。當輔公祏倉惶逃至句容時,數萬大軍已經相繼逃散,最後只剩下五百余人。

三月下旬的一個夜晚,失魂落魄的輔公祏帶著殘部逃到常州,部將吳騷等人在館驛裏密謀,準備逮捕他投降唐軍。生性多疑的輔公祏察覺,於是連夜拋棄妻兒,只帶著數十名親兵再度逃竄。一行人逃到武康(今浙江德清縣西)時,遭當地流民襲擊,輔公祏被生擒,旋即押赴丹陽斬首。唐軍分兵搜捕輔公祏的殘余黨羽,隨後全部誅殺。

至此,江南徹底平定。李唐王朝“北自淮,東包江,度嶺而南,盡統之”(《新唐書?河間王孝恭傳》)。稍後,朝廷撤銷行台,改稱大都督府,李孝恭以平定帝國半壁之功,被擢升為揚州大都督,李靖為都督府長史。李淵在人前人後不住地誇獎李靖:“李靖真是蕭銑和輔公祏的克星啊!”

就在江南這最後一波叛亂平定前夕,河北懷戎(今河北懷來縣)自稱燕王的高開道就已先於輔公祏走向滅亡了。

從背後向高開道捅刀子的人,是他最信任的義子——侍衛隊長張金樹。

武德七年二月的一天,張金樹發動兵變,包圍了高開道的府邸。高開道自知在劫難逃,就把妻妾和子女全都召集起來,和他們一起飲酒,甚至還命樂工奏樂助興。這淒涼的絕命酒整整喝了一夜。等到案上杯盤狼藉、人人酩酊大醉的時候,東方的天空也已漸露曙色。高開道手裏拿著一根繩子,搖搖晃晃地在大堂裏走了一圈,把妻妾子女挨個勒死,然後就上吊自殺。

當天早晨,張金樹命令部隊全城戒嚴,並把高開道的其他義子全部砍殺,然後砍下高開道的頭顱,遣使向唐朝投降。

二月二十日,李淵的受降詔書和任命狀迅速抵達懷戎。

幾天前還無人知曉的毛頭小子張金樹,就在這天搖身一變,成了大唐帝國的北燕州都督。

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

從來只有新人笑,有誰聽見舊人哭?

舊人不哭。

因為舊人已經成了屍骨。

累累屍骨堆成階梯,造就了新人脫穎而出的高度。

人皆如此,王朝何獨不然?

自從隋大業七年(公元611年)鄒平人王薄在齊魯大地唱響那一支振聾發聵的《無向遼東浪死歌》,到唐武德七年(公元624年)高開道和輔公祏等人的相繼覆滅,一個歷時十三年的天崩地裂、血雨腥風的時代終於劃上了句號。

回首來時路,人們不禁要問,這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時代?

我們只能說——

這是一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時代。

這是一個一切皆有可能的時代。

天堂和地獄只在一念之間。貴賤、窮通、生死、榮辱、成敗、利鈍、得失、福禍……這些貌似矛盾對立的兩極事物,往往在某些陰差陽錯的瞬間相互易位,迅捷如同閃電。而你在如煙過眼的短暫一生中,能見證什麽叫做星移物換、滄海桑田;你也能在某個刀光閃過的短暫一秒中,見證什麽叫做人生如夢、刹那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