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天下太平

日月雙飛箭,乾坤一轉丸。

公元624年的陰歷三月,春暖花開,萬物生長。新生的大唐帝國在經歷了一連串血與火的洗禮之後,終於呈現出一片海晏河清的太平景象。除了依然盤踞在朔方(今陜西橫山縣)的梁師都之外,四方群雄皆滅,天下復歸一統。李淵父子及其政治軍事集團經過七年的浴血奮戰和不懈努力,終於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重新締造了一個龐大的帝國和強有力的中央政府,並恢復了癱瘓已久的社會秩序,重建了大一統的政治權威。

一切似乎都已走上了正軌。

然而,當這個橫空出世的新王朝正以一種生機勃發的姿態展現在世人面前的時候,一場可怕的政治風暴,卻已經在帝國的權力之巔醞釀。

風暴起源於兩大水火不容的集團之間由來已久的政治博弈。

從武德初年起,圍繞著帝國的最高權力,以李建成為首的太子集團和以李世民為首的秦王集團就一直在寸步不讓地暗中較量。到了天下大致平定的武德五年以後,這種暗流洶湧的政治博弈就逐漸演變成公開化的激烈鬥爭。而齊王李元吉也差不多在這個時候作出了自己的政治抉擇,加入李建成的陣營,聯手對付李世民。

李元吉之所以在關鍵時刻投靠李建成,並非出於他與長兄的感情,而是因為他同樣懷有個人的政治野心。李世民圖謀取代儲君之位,而李元吉同樣也在覬覦皇權。假如擁戴戰功顯赫、威望卓著的李世民奪嫡繼位,那他李元吉永遠也別想有出頭之日;而如果是與東宮聯手翦除秦王,回頭再除掉太子,在李元吉看來則是易如反掌之事。說白了,李建成在李元吉心目中就是一塊通向皇位的跳板,因此他才會義無反顧地投靠東宮。

唐高祖李淵晚年的愛情生活豐富多彩,後宮嬪妃成群,終日鶯歌燕舞,其中尤以張婕妤和尹德妃最受李淵寵幸。太子和秦王為了能讓嬪妃們的枕頭風對天子的各種決策施加影響,增加自身的博弈籌碼,於是不約而同地把PK的陣地從外廷延伸到了後宮。

對於這些年輕的嬪妃而言,天子李淵年事已高,隨時可能龍馭賓天,所以,為了鞏固自身的政治地位並長保富貴,她們必然要在年長的皇子中為自己和年幼的兒子尋找未來的政治靠山,因此也必然會自願地加入太子與秦王的這場政治PK中來。史稱:“上晚年多內寵,小王且二十人,其母競交結諸長子以自固。建成與元吉曲意事諸妃嬪,諂諛賂遺,無所不至,以求媚於上。”據說,太子與齊王甚至還因之與張婕妤和尹德妃傳出了宮廷緋聞:“或言蒸於張婕妤、尹德妃,宮禁深秘,莫能明也。”(《資治通鑒》卷一九〇)

而在交結後宮、爭取內援方面,李世民當然也不會無所作為。但是他更為謹慎,並沒有親自出面,而是讓妻子長孫氏在後宮開展活動。“時太宗功業既高,隱太子(李建成)猜忌滋甚。後(長孫氏)孝事高祖,恭順妃嬪,盡力彌縫,以存內助。”(《舊唐書·文德皇後長孫氏傳》)

可見當時的後宮嬪妃也分成了親太子和親秦王的兩派。但是太子和齊王最終還是在這場後宮之戰中占據了上風,因為他們與張、尹二妃關系非同一般,而她們恰好又對天子李淵最有影響力。所以當李建成與張、尹二妃擰成一股繩之後,他們就毫不猶豫地對李世民出手了。手段是故意制造事端,引發沖突,從而離間李淵與李世民的父子關系。

太子集團的離間計非常成功,可以從下面這幾件事情中明顯地看出來。有一次杜如晦騎馬從尹德妃的父親尹阿鼠的府門前經過,尹府的下人忽然沖出來,把杜如晦拉下馬一頓暴打,並且折斷了他的一根手指。尹阿鼠還指著杜如晦的鼻子咆哮:“你是什麽東西,敢過我家門而不下馬!”然後尹德妃就惡人先告狀,向李淵哭訴說:“秦王左右欺淩妾家。”李淵不分青紅皂白,回頭便斥責李世民:“我嬪妃家尚且被你左右的人欺淩,更何況小老百姓?”李世民極力解釋,可李淵卻不肯相信。

還有一次,李世民把長安附近幾十頃的良田賜給了淮安王李神通,太子集團馬上采取行動,由張婕妤去向李淵求情,替自己的父親討要這塊田產。李淵不知此田已賜給李神通在先,於是二話不說頒下手詔,把地賜給了張婕妤的父親。在武德中後期,太子令、秦王教和齊王教可以與天子詔書並行,具有同等效力;有司對此無所適從,最後形成了一個慣例,以先收到的為準。既然如此,李神通手上有秦王的賜令,當然不肯把土地讓出來。張婕妤抓住把柄,對李淵說:“皇上賜給妾家的田地,被秦王奪走,轉賜給李神通了。”李淵勃然大怒,立即把李世民叫來一頓訓斥,最後說:“我的手詔不如你的手令,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