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勇到鐵石(第2/3頁)

板垣實力強勁,不容小覷,此戰成敗其實並無確定把握,不過我將全力而為,以求良心之所安。

果然,59軍在登上沂河東岸後,行情開始還不錯,連克日軍多處陣地,但板垣何等樣人,他馬上反應過來,並且察覺出張自忠的意圖。

板垣立即從正面抽出兵力,轉而向側翼反撲。59軍雖然上了岸,卻站不住腳,幾個回合之後,便只好退回沂河西岸。

日軍趁勢追過沂河,眼見得形勢不僅未有緩解,反而還急轉直下。

一渡沂河的失敗,令張自忠十分震怒和吃驚。

他撤掉了一個對此負有責任的旅長,同時調上預備隊進行猛力反擊。

兩軍以西岸的劉家湖村為中心進行鏖戰,雙方各自據守村莊的一半,隔著水塘射擊,僅一天一夜之後,水塘周圍便死屍累疊。

經過三天血戰,59軍損失很大,兩師的營長傷亡近半,連排長則全部易人。徐祖貽坐鎮臨沂,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他打電話向李宗仁請示,準備讓59軍暫時下去休整一下。

然而此時正是戰至酣處的時候,張自忠哪裏肯退。

我傷亡大,板垣傷亡也不會小,雙方都在咬牙苦撐,勝利的關鍵,就決定於誰能撐到最後五分鐘。

請再給我一天一夜的時間,我要傾全力給板垣以致命一擊,如果不獲成功,再遵令撤退不遲。

李宗仁復電:同意。

張自忠頒下命令,所有主官一律靠前督戰,所有山野炮和重迫擊炮推至第一線,在規定時間內,必須將所有炮彈,一顆不少地送給板垣嘗嘗鮮。

他一改幾天前對記者的謹慎態度,嚴令參戰的幾位戰將:此次攻擊戰,許勝不許敗,否則軍法無情。

這是與板垣決一勝負的最後機會,所以絕不能有任何閃失。

3月16日夜,臨沂大地忽然地動山搖。

在數不清的彈雨之中,張自忠集聚全力,霍地一拳向板垣的小肚皮擊了過去。

臨沂之役進入了最高潮。

張自忠動作之猛之快,完全出乎板垣意料之外,以致過河部隊猝不及防,自家火炮全部失去效用。

經過一夜苦戰,到淩晨時分,板垣師團的過河部隊終於抵擋不住,包括劉家湖在內的西岸所有日軍主陣地皆被攻破。據日軍俘虜交代,他們自登上沂河西岸後,已經五天沒有吃上一口飽飯了,可知張自忠所說的“雙方都在咬牙苦撐最後五分鐘”並非虛言。

戰後清點,板垣師團僅在劉家湖就遺屍接近兩百具。以往日軍作戰,想著法都得把他們的屍首帶走,即使一時拖不走,倉促之間也會從死者身上弄個細零碎回去,比如一根手指,一只耳朵之類,回國後交給其親屬——也不知道這些日本人怎麽想的,血淋淋的,有什麽可看?

這次卻是例外,由於張自忠出擊極為迅速果斷,日軍根本沒時間幹這些活,剩余人馬就自顧自地逃到對岸去了。

在將板垣師團驅出沂河西岸後,張自忠冒雨二渡沂河,一系列組合拳打過去,不給對手以喘息之機。

這次他不光是在後督戰,而是親自過河到了第一線。他的出現,使前線官兵士氣達到沸點,即使是傷員都沒一個肯下火線,非得張自忠出面勸說,傷勢較重的才肯去後方醫院。

張自忠側翼進攻的得手,使板垣師團顧此失彼,龐炳勛趁勢掩殺,臨沂不僅成功解圍,而且整個戰場形勢至此全面翻盤。

3月18日,距離張自忠第一次強渡沂河,剛滿五天,板垣的最後五分鐘已撐不下去了。

59軍和龐軍團在將臨沂附近殘敵掃蕩一空後,聯手將板垣師團包圍在了湯頭,後者連兵站都被中國軍隊給端掉了。

當中國統帥部的特派慰問代表來到臨沂時,他看到沿途日軍死傷枕藉,僅被炸毀的坦克就有六輛之多,而丟棄的戰刀、軍毯、罐頭食品以及其他各種各樣的戰利品則堆積如山,俯拾皆是。

蔣介石聞訊,喜不自禁,就好像一個巴掌打在了那個盛氣淩人的近衛臉上,心裏這個爽。在他給五戰區發來的嘉獎令中,便有“開抗日勝利之先河”一語。

美國大使館上校武官、後來大名鼎鼎的史迪威,此時也在徐州觀戰。此君能講一口流利的中國話,是美國人中的“中國通”,平時和李宗仁吹牛聊天都不用帶翻譯。他開始對中國抗戰的前途也是極其悲觀的,甚至認為中國人是在拿筷子和日本人作戰,實在看不到有絲毫取勝的可能,然而自此役起,他也有些樂觀起來,認為中國抗戰未必就沒有一點取勝的希望。

“鋼軍”碰到打鐵漢,盡管極不情願,但板垣失敗的命運已不可避免。

此前,無論南口戰役、平型關戰役,還是忻口戰役,板垣的作戰模式幾乎都如出一轍,即兩支部隊作配合,一個走正面,一個出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