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秒鐘

張自忠本已將板垣師團困於湯頭,形勢非常有利,但這時張自忠忽然接到五戰區命令:滕縣失守,津浦線十分危急,需要馬上增援。

現在的李宗仁,只要覺得哪裏不行,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張自忠。

張自忠一戰淮北,再戰臨沂,無一敗績,加上又對自己唯命是從,如此戰將,誰不喜歡,所以早就成了老李心頭的一塊寶貝疙瘩。

張自忠受命之後,留了一個旅給龐炳勛,主力隨其向津浦戰場開去。

可是行到半途,李宗仁忽然又來了電報,讓張自忠停止前進,原地待命。

這份電報卻是蔣介石讓發的。

徐州戰場雖由李宗仁直接指揮,但很多大關節處,皆由蔣介石一手調度,後者不同意將張自忠調離臨沂戰場。

老李急於解西戰場之急,他忘記了,東西戰場原本一體,若只顧一頭,就會陷入當年平型關戰役或太原會戰那樣的困境:“雙頭蛇”必有一頭能咬住你,並將它的毒液注入你的體內。

要知道,張自忠只是暫時擊退板垣師團,擊退不等於擊潰,板垣仍有足夠實力卷土重來並拿下臨沂,對於防守徐州來說,這才是最大的威脅。

李宗仁接到蔣介石指令後,起先還猶豫不決,他不相信臨沂戰場會再陷危機,同時朝令夕改,不僅影響軍事長官的威信,也必然會使所調之將感到十分為難。

一個“原地待命”,實際在觀察臨沂戰場的動靜。風平浪靜,則原令不變,若有不測,再作計較。

然而蔣介石的推測不幸而言中,板垣果然又捅過來了,這次的聲勢比上次更大,龐炳勛被迫再次呼援。

眼見不對勁,蔣介石索性親自給張自忠發電報,要其速返臨沂。

當兵的是人,不是機器,這麽來回折騰,誰也受不了。59軍將士對上級的不當指揮頗有怨言,唯有張自忠,死且不避,安懼勞苦,在他的竭力動員下,59軍於一天內便強行軍趕到臨沂。

張自忠的速度很快,可是已經遲了。

臨沂戰場的情況已今非昔比,不僅防守陣地失去大半,板垣師團還再次殺到沂河西岸,使得前幾日臨沂大捷之功近乎化為烏有。

戰場之上,沒有誰是真正的天神,一旦戰機逝去,縱有回天之力亦難以補救。倘若當初不被調離,或早一點回來,乘勝攻下湯頭或莒縣,則絕不至於像現在這樣被動。

李宗仁在前面下的棋基本中規中矩,沒有明顯漏洞,但是把張自忠調出臨沂,後又動搖不定,遲遲未下決心將其調回的這一著,卻實實在在是個敗著。

在看清局勢後,張自忠的心情十分沉重。

板垣師團是老虎,不是紙做的,只要它回過神來反噬,你要想再把它打趴在地,實在是件難上加難的事情。

看到大救星王者歸來,龐炳勛激動得眼淚鼻涕直流,一個勁兒對張自忠說,要不是你及時回轉,我就慘了,臨沂肯定保不住。

這老爺子,他還真把張自忠當成了天神,以為後者一來,一切難題皆可迎刃而解。

張自忠不得不說實話。

戰機沒有了,所能依托的防守陣地無一在手,我的部隊上次臨沂大捷蒙受較大傷亡,刻下又疲憊不堪,為今之計,只能另在日軍側背重建陣地,且宜守不宜攻,等板垣把鋒芒朝向我,到時臨沂之圍自解。

龐炳勛一聽就呆住了。

這就是說,他還要靠一把老骨頭繼續在臨沂城支撐下去,可他實在已經撐不下去了。

此時的龐軍團每個團僅剩可憐巴巴的兩三百人,好一點的是特務團,可也只有七百人。老龐把臨沂城裏所有能扛槍的動員起來,連學生隊都開到前線,全部人馬也不過2000出點頭。

板垣師團有多少,光在正面參加攻城的,就有4000多人,整整是龐軍團的兩倍,再加上重炮坦克這些特種部隊的配備,確實夠他受的。

想到張自忠來,仍不能幫助自己擺脫危機,龐炳勛不由得老淚縱橫,竭力央求張自忠采取攻勢。

徐祖貽一直在臨沂城陪著龐炳勛,他也很清楚,龐軍團實在已連掙紮的氣力都沒有了,張自忠之策雖然穩妥,但風險也很大,如果板垣再使足勁往前拱上一拱,不光龐軍團可能全軍覆沒,臨沂城亦難確保。

另一方面,59軍的損失,一本賬也明明白白。在臨沂大捷中,整支部隊付出不小代價,有的團只能縮成一個或兩個營,尤其是張自忠在29軍時的老底子38師更是損失慘重,包括給張自忠當過衛隊長的一個營長在內,相當數量老兵均當場戰死。

徐祖貽雖有協調之權,然而看著眼前的這一對難兄難弟,他也不知道究竟該說什麽好了。

決定權在張自忠手裏,無論他怎樣做,都是對的,無可指摘。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張自忠咬了咬牙,攻,哪怕豁出去也要攻,以解龐軍團和臨沂之困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