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夜宴,百態

來人再次傳話的時候,我正給名為暫命名“三枚”的女仆上藥。

我買回來的烈酒,這就派上用場,各種疥瘡和淤紫,要用調制的藥膏,一點點塗抹搓散,免得留下什麽永久性的。

冬天的寒冷天氣,倒是不怎麽擔心發炎和感染什麽的,不過留下什麽有礙觀瞻的疤痕什麽的,就不太美了……

我被提前叫去,當然不是坐等開席,而是先要參加各種宴席之前的,預備工作和籌辦事宜,各種座次和場地,燈具、掛賬、器皿什麽的,也要從各處庫房中找到足夠的材料來布置。

作為梁山最大的建築群,聚義堂錢的土地已經被重新翻新平整過,稍大點的礫石和蔓草殘根什麽的都被人工清理和拔出,然後灑上厚厚海邊運來的黃沙,再澆上清水,以防止凍結和打滑,也讓空氣中保持一種濕潤的感覺。

從內到外,按照身份尊卑和親疏遠近,分作若幹個規模不等的場地和席次。一直忙到天色漸暗,才迎來了第一波人,卻是披甲持兵的老營健兒。

他們細細的檢查;額堂上廳下,所有的陳設和擺件,各種食材和器物,還有侍奉仆役的名牌和身上,甚至還要當面問話和讓別人來聯名具保。

然後,是作為首座扈衛的青頭隊二次檢查,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些號稱梁山第一親衛的精銳之士,他們要比老營健兒沉默的多,僅僅是站在那裏,就自有一種生人莫進的氣場和錯覺。

這種事無巨細的謹慎和計較,多少讓這場夜宴,先籠罩上了某種不同尋常的意味和氛圍。

待到華燈初上的時候,才敲響入席的大鼓,隨著通通的震響,彌漫在夜色下的群巒之間,聚義堂前盤山而上的石階寬道上,已經逐漸走滿了,各處山頭聚集過來的大小頭目。

他們像是從各處山間小徑中泌出來的無數條涓涓細流,最後在聚義堂前的校場上,匯合成黑壓壓的潮頭。

這時候……

內廳的席次,已附庸風雅的掛起了各種帷幕和席障,按照人頭擺設的名貴案具上,都是刑白或是越青的名貴盞碗,金銀鑲嵌的雞頸壺和獸口瓶,倒滿了來自海外和西域,貼著名家牌頭的葡萄釀、杏露酒、鹿苑春。

而在中層頭目使用的大堂裏,最不濟的也是銅鎏金的杯盞,喝的是老黃春,白蘭春等有年頭的當地老酒。

而最外圍的小頭目們,就只有一地席子,粗陶大碗的食具直接擺在腿前,但至少還有一些醬肉風鴨什麽的臘味,可以輪流喝一壇子,沒怎麽摻水的淡濁酒。

雖然因為沒有過濾和保存的原因,總有一股酸餿味,但是他們還是面紅耳赤的大聲吆喝著,喝得有滋有味。因為今天是難道沒有限制飲酒,盡量敞開供應的日子。對那些終日苦哈哈的下層人等來說,不啻是難得可以盡情快活的福音之日。

我所在的位置正好在堪堪台階邊的屋檐下,雖然不免要被背後吹風,至少有一張六人共用的粗木長桌可以用,顯然是匆忙新趕制的,不要說刷漆,就連木瘤和毛刺,都沒有來得及刨平。

凹凸不平的桌面上,擺著梁山自產的瓜菜,品相不好但是總算是新鮮貨色,還有烹制馬馬虎虎,連鱗都沒有刮幹凈的整條海魚、帶皮和少許毛的大塊肉,不論口味和油水都重的嚇人,讓人覺得廚子只知道有醬和鹽這兩種調味而已。

每桌有一大壇子嗆鼻的新酒,卻是梁山自釀的產品,喝到嘴裏總是揮之不去那種酸味,我只有討兩個生雞蛋來打在裏面,才能勉強喝得下去。

和我同座的簿記、文書、賬房什麽的文事,大都是些年近垂暮的老頭和面容愁苦的潦倒中年,乃至滿身酸臭氣的夫子什麽的,倒是格外顯出這一桌裏我的年輕。

他們的大多數關注度,和精神都在眼前的吃食上,特別是連皮帶毛的大肉塊,被徒手撕扯的油汁淋漓,魚也被扒拉的一片狼藉,因為缺油少鹽而滋味寡淡的瓜菜,倒沒有怎麽動。

因此除了和旁人偶爾交頭接耳幾聲,幾乎不怎麽說話,在一片喧鬧的大堂裏,成為一個低調不聞的角落。

我還甚至看到別桌有人,把這些東西往懷裏裝,打算偷偷打包回去的企圖,看起來大多數人能平日裏過的不怎麽樣。

相比之下,我平日裏的對生活和飲食上的精細和享受,會不會顯得過於高調了,畢竟某些東西,只要稍加留意,就可以感覺到的。我思考著這樣一個問題。

因為缺少話題的對象,我把注意力轉移到廳堂主場之中,雖然是靠邊緣的位置。

至少我還可以憑借不錯的視力,第一次近距離觀察梁山的領導層。

他們都坐在碩大龍飛鳳舞草書的大屏扇前,臉孔和表情被多角或是蔓枝的琉璃燈具,照的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