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醉聞

燈火璀璨的中心。

手持一只七寶犀角杯的盧天君,剛剛喝下一口醇厚的三勒漿。被稱為訶梨勒、庵摩勒、毗梨勒三種域外果子發酵的味道,洋溢在已經鈍化的口齒之間,讓他不由稍稍放松下來。

他從錦衣玉食的宦門子和堂外官,落草上山已經二十一年了,成為大頭領也有十七年了,雄心大志的正當壯年,也變成須發斑白的老者。

但在不停的擊敗和埋葬了,眾多挑戰者和野心家之後,他依舊牢牢掌控著這個北地亂世中獨樹一幟的,被怨恨和害怕的人成為梁山寇,被敬畏和遵從的人稱為梁山義賊,被幕後的背景勢力和利益相關的各色人等,稱為梁山眾的暴力和武裝集團。

雖然胡子已經泛白,但是他還是目光清明,精神毅常的,盼然自顧的高杯勸飲,一邊打量著自己的戰友,堂中的班底和堂下的部眾,他們每一個人常態的表象之下,又有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比如他身邊的軍師風君子。只有盧天君在內的幾個人知道,他本姓徐,是出自海外藩中號稱東海三才之一的——“鬼股”的傑出人物,唯一喜歡的是俊美童仆。

又比如人稱太陰曜的次座陳舉,其實是個不舉,因此妻妾房事不諧,與小吏左右私通而怒殺之,填進魚塘報官說走失,其中一個奸夫是觀察使家的子侄,結果被對頭揪住卯端,不得不棄職潛逃。到了山上後重新納了納了十幾房女子,變本加厲折磨著玩。

人稱金曜的三座朱長功,身為地方豪富之時,也並不像表面上那樣良善之家,被查抄破家之前,私下為州府裏的顯貴大人們幹臟活,走黑錢的勾當。

就算是梁山高層唯一女性的九娘陸玲瓏,早年也是風塵裏的出身,青州官教坊裏出類拔萃的人物,被某位大海商贖買了去之後若幹年,以東海大藩代理人——路夫人的身份重新出現,從某種程度上她現在也是盧天君在梁山內外監察事物,乃至私交床第之上的親密戰友。

當然了,她的入幕之賓可不止盧天君一人,若是把她當成伴侶的話,是免不了綠雲罩頂的,盧天君也不過是欣賞她作為成熟婦人,在床底上的溫柔體貼而已。

這幾個人構成了圍繞在盧天君身邊的梁山核心圈子,也是最大的一股勢力,然後才是九曜之座的其他幾位所代表實力派和各自領域,構成了梁山的最高管理層。

這些生活經歷和軌道平時截然不同的人,因為這個亂世,而被強行捏合在一起,成為梁山這雄踞一方的巨寇勢力。

這不由讓盧天君有些豪氣頓生,又有些猶然眷戀的悵然若失,不久之後,這些都要離他而去了,但是適合接手的人選還沒有定計,卻讓這些剛剛出生入死,打贏了進犯的官軍之後的頭領和部眾,更加貌合神離攪擾不休。

更何況習慣了這方天地裏,一言景從,萬眾俯首的大天君身份,僅僅偏居一隅,做個窮奢極欲的富家翁,不是他所有的追求……

直到門官兒,唱報季王孫一行的入場,他才重新露出些許客套的笑容。今天會宴的正主和目的之一,一直告病為由沒有公開露面的外藩代表,終於出現了。

這個蝦夷之地,不過是乾元年間,夷州背景的唐人海商,占據了扶桑北面的大島,而開荒拓土十數代,而最終成就的分藩之土。

這個季伯藩,算是其中最大的一個。新近才被引為梁山的貿易對象之一,因為其地發現了大量便於開采的石炭,而遂以富甲一方,開始師法前人在梁山上投注。

雖然號稱伯藩,但是與東海之地更加老牌的新羅藩,或是夷州藩,乃至扶桑藩的諸多海外封臣相比,卻是在底蘊和歷史上又遜色了不少,不折不扣的新藩。

不過梁山本身的立場也頗為微妙,但是不會拒絕一個新渠道,特別是對北地冬季來說,頗為關鍵的石炭來源。

雖然明面最大的支持者,不過是一個耽羅藩,但是這個小小耽羅藩背後站著的那些諸侯,卻是態度並不統一的,梁山也不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蝦夷雖然只是個大島,但是地緣上更近扶桑藩,而從淵源上又有夷州藩的影子,相信對耽羅藩背後,那些舉棋不定的大人物們,有所觸動吧。

還有些私心的緣故,卻是他不願意就這麽輕易退養下去。

畢竟之前,梁山與外藩來往雖多,但是主要是以海商或是家臣私人的名份,而出自諸侯公家的人物,哪怕是個公孫,這對梁山來說也是第一遭。

因此隨著季公孫的登場,在他不動聲色的示意下,聚攏在首席九曜身邊的某些人,已經迫不及待的,露出欣然或是期待的顏色,大聲的鼓吹和贊嘆著。伴隨著主要角色的粉墨登場,開始了各種輕車熟路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