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十三行(第2/2頁)

話雖這麽說,可伍崇曜的心裏卻沒什麽底氣,從官府打了這麽多年的交道,官府是什麽樣子,他總有所了解。

“哼哼,那可不一定,就像對那些旗人一樣,嘴上說的是既往不咎,可現在到好了,都給打到去曬鹽修路去了!”

吳天垣提及那些旗人的遭遇時,伍崇曜的頭皮只是一麻,無論是徐聞曬鹽也好,亦或是南嶺修路也罷,那可都是瘴氣橫生之地,根本就是變著法子讓人送死。這些個當官的若是想要讓人死,並不見得非得動刀,有千萬種法子把人往死了收拾,那些個旗人,被丟到那種地方,縱是僥幸活下來,估計也得掉幾層皮!

“這,這……”

就在伍崇曜吱嘸著說不出話來的時候,門外卻突然傳來了仆人的話聲。

“老爺,巡撫衙門派人送來的請柬!”

什麽!

原本還在憂心著巡撫大人何時招見的伍崇曜一聽,臉色驟然急變。

“這,這來的是誰?可有其它的什麽話帶來?”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那巡撫衙門裏自然沒有人往外暗中傳送消息。但半個鐘頭後,從外間傳來消息,卻讓伍崇曜的心頭一沉——被邀請赴宴的非但有他伍崇曜、吳天垣,還有其它各家曾經的行商,雖說他們已經淡出生意,可卻依然接到了巡撫大人的邀請,這個消息只讓伍崇曜心頭的憂慮更濃了,這十幾年,幾乎每一次聚齊行商,都沒有什麽好事。

現在那姓李的把行商聚在一起,又是為了何事?

“會無好會,宴無好宴,雖說現在行商已經解散,可是當初老弟卻還有行首之名,以為兄之見,老弟不去也罷。”

吳天恒的建議,伍崇曜搖頭說道:

“就算今晚這個宴,吃的是穿腸毒藥,小弟也必須要去……寧為一只狗,不為行商首……哎!”

用著當年同文行潘正亨的這句話,伍崇曜的臉上盡是苦色,最後卻又無奈的對吳天恒說道。

“老兄,還是先回去備好禮物,誰知道這姓李的打的是什麽主意?”

對於官府來說,行商從來都是個待宰的肥羊,即便是十三行已經解散,行商紛紛轉入他業,對於官府來說,其依然是只肥羊,至少在過去十幾年間,歷任總督、巡撫從來都是如此看待這些人,甚至就連行商自己也習慣了這一身份。

“實在不行,便典產移往亞美利加!”

又一次,在吩咐家人準備禮物時,想著這些年的委曲求全,伍崇曜暗自在心底尋思著。

多年來伍家與官府關系密切。官府為籌軍餉,加稅派捐,商民不願多交,引起不少糾紛,伍崇曜致力於調解,均妥善解決,所以官府認為他是勸捐的得力者,但其中的苦楚又有幾人能夠體諒?於官府的眼中,他伍崇曜是肥羊,而與百姓的眼中,他又是何人?不過就是“漢奸”罷了。

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心生離心,甚至這種打算,早在十幾年前,他父親就已經著手準備,非但投資如旗昌等洋行,甚至還直接於美國投資上百萬元之多,這其中固然有行商解散的不得已之舉,但其中未免不是對官府的心灰意冷,這麽多年伍家往官府捐輸多少?

可又得到了什麽?

現在這廣州的天變了,在這改朝換代之後,當年“得力捐輸”,落到了督府的眼中,不也正是“漢奸”之舉嗎?若是到時候再追究起伍家出資雇聘的二十艘紅單船,又該制以何罪?至於那二百萬兩“捐輸”,到底是他葉名琛的入以督府的“敲門磚”,還是伍家的“催命符”,一時間,面對這突如其來的邀請,伍崇曜卻久久無法平靜。

“難道,這廣州當真再留不得伍家了嗎?”

在一聲嘆息之後,伍崇曜的那張年邁的臉龐上盡是濃濃的無奈之色。

“若是廣州不留伍家,那伍某恐怕只能遠離此地了……”